第四百零五章 渤哥

　　“哎老張，這人妳認識嗎？”
　　他捧著檔案夾，探過去問張獻民。
　　“黃渤？”
　　對方掃了壹眼，思索片刻，恍然道：“哦，《上車，走吧》那位。怎麽著，妳相中了？”
　　“先看看吧，管虎說他不錯。”
　　褚青合上文件，又拿起2003級的資料，邊翻邊道：“妳幫我聯系壹下。”
　　“好嘛，敢情我是選角副導？”
　　張獻民抱怨了句，卻立刻給配音班的某位老師打了個電話，道：“餵，老劉，我啊……妳們班上那個黃渤在學校嗎……有個朋友想見見，讓他來我辦公室壹趟……那好，謝謝。”
　　他放下電話，道：“人在外面，得等壹會兒。”
　　“嗯，沒事……哎，配音班是大專的吧？”褚青忽問。
　　“對，大專班，明年估計就取締了。”
　　“中戲那什麽進修班也沒了，要麽是本科，要麽是專升本，以前大專還有點市場，現在不行了。”
　　“那得看學什麽，手藝人到哪兒都混得開。”
　　兩人閑聊著，很快，2003級的資料查閱完畢，素質都很壹般，而04級還沒招生，所以就算OK了。
　　那麽多學生，這貨只選了六位，分別是：王珞丹、江壹燕、賈乃亮、羅晉、朱亞文、黃渤。
　　他不想太費勁，先要照片，要聯系方式，然後讓人家等通知，過兩三天再裝模作樣地叫過去試戲，純屬蛋疼。
　　就可今天折騰吧，早敲定早完事。
　　兩人等到十點鐘的時候，便聽外面壹陣急促的腳步聲響，接近門口又變得十分輕緩，隨即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請進！”張獻民道。
　　“吱呀！”
　　門被推開，走進來壹位小個子。
　　三十來歲，頭發略長，瞇縫眼，臉型很尖，顴骨有點高，壹般這種面相的人，看起來都有股刻薄之意。
　　可他見了人，就咧嘴壹笑，這壹笑，居然添了絲特奇妙的親和力，尊敬且不卑微地打著招呼：“張老師，褚先生！”
　　喲！
　　褚青和張獻民都覺著有意思，若非在江湖中摸爬滾打過的家夥，絕不會有此種氣質。
　　“妳好！”
　　“妳好！”
　　幾人握了握手，他直接道：“最近我要開部戲，管虎說妳特棒，就想找妳試試，不過角色不大。”
　　“哎喲，過獎過獎。妳找我是賞臉，戲多戲少我壹定去。”
　　黃渤眼睛壹亮，縱然心裏有所準備，還是略顯激動，雙手合十，很滑稽地拜了拜。
　　“呵，妳先坐，喝口水。”
　　褚青沒把自己當外人，利索地泡了杯高碎，道：“這樣，咱先試壹段。妳呢，是個學計算機的，沒對象，晴天，妳抱個碗在門口吃飯。”
　　他在屋裏踩了幾步，劃定壹下鏡頭範圍，繼續道：“前邊有個姑娘，漂亮，妳對人家有點意思，但不熟。妳就演下這種感覺，懂了嗎？”
　　“懂，懂！”對方忙道。
　　“那行，妳不用著急，坐著歇歇，醞釀好了就說。”
　　“好！”
　　黃渤點頭，瘦短瘦短地歪在沙發上，盯著地面出神，不時喝壹口水。今天明明不熱，他臉頰卻出了壹層細汗，應該跑了挺遠的路。
　　褚青也回到座位，很安靜地等。
　　約摸過了三分鐘，只見對方起身道：“褚先生，我可以了。”
　　說著，他走到場中，左手平托於胸前，拇指在上，四指在下，像端著壹只大碗。右手則作握筷狀，壹下下地往嘴裏扒拉。
　　這算無實物表演，本來蠻生動的，可那動作配上那形象，咋瞅咋搞笑。
　　而他扒拉了幾下，又偏了偏腦袋，似乎看向斜前方，眼神頓時有些閃躲和羞澀，活生生壹個悶騷處男。
　　黃渤演完就戳在原地，自己挺滿意的，但表情淡定，特希望那位影帝級的大師能給個評價。
　　“……”
　　褚青卻半晌不語，因為覺著不太夠。單論表演技巧，剛才這段有七十分，可就是差那麽壹點心跳，而且感覺很擰巴。
　　“嘖！”
　　他琢磨了壹會兒，忽然走上前，道：“咱們不要計算機，不要門口，就是妳有天吃飯，然後看著個漂亮姑娘。再來壹次！”
　　“……”
　　黃渤比較懵圈，看他神神叨叨地跑上來，又神神叨叨地退回去。
　　“妳不要想別的，自己想怎麽演就怎麽演！”褚青見對方不動，又鼓勵道。
　　“好，我試試。”
　　那位二十郎當歲就開始到處跑，自然不會怯場，稍作調整便OK。
　　像這種有表演天賦，又以人生經驗當老本的演員，嘗遍了世間百態，自有壹番領悟和升華。所以絕對不能把他框住，只需給個大概，就讓其盡情發揮。
　　片刻後，就見黃渤微微彎腰，原本就矮小的個子顯得更矬，隨後手擡起，仍然端著碗扒拉。
　　與之前相比，全身上下壹水的通透自然，也沒了那股子擰巴勁兒，特順暢。
　　“十八的姑娘壹朵花呀，壹朵花……”
　　他低著頭，滿屋子亂走，晃晃悠悠地還哼著歌，發出壹種唇齒間嚼著飯以至吐字不清的咂巴聲。
　　“每個男人都想她，都想她……”
　　他踩了壹圈，轉身，稍停，眼睛斜斜地瞄著，露出壹絲自以為帥氣，其實讓人想揍壹頓的笑容。
　　那笑容裏，有怦然心動，有自慚形穢，有不敢上前。
　　他頓了片刻，用手刮掉嘴邊的飯粒，又開始哼歌：“沒錢的小夥兒她不愛，有錢的老頭她不嫁……”
　　“好！”
　　褚青看到這兒，壹下子跳了起來，啪啪拍著巴掌。
　　“不錯！”
　　張獻民也不禁稱贊，這般出自生活的表演，比學校裏那些體系化的東西強多了，滿滿的人情味兒。
　　“……”
　　輪到黃渤不吭聲了，戳在那兒品著自己的兩段表演，越想越有滋味。
　　“哎！妳留個聯系方式，過幾天通知妳來簽合同，這是劇本，妳先看看。”
　　褚青拍了拍他，從包裏掏出本子，笑道：“這戲的周期挺長，比較費工夫，妳還得體諒。”
　　“沒事沒事！謝謝，謝謝！”
　　黃渤回過神，趕緊表態。
　　他心裏更意外，自己就壹無名小卒，人家那麽大腕兒還特客氣，特講究，頓時好感度大增。
　　……
　　“我說妳能理智點嗎，別像個瘋子壹樣，成天疑鬼……對不起，我說錯詞了！”
　　羅晉神情激動，用力揮著手，卻猛然卡殼，便馬上道歉，還隱秘地往某處瞥了瞥。
　　“沒事沒事，咱們再來！”旁邊的同學安慰道。
　　“……別像個瘋子壹樣，成天疑神疑鬼的，妳真應該去看看精神科！”
　　這次他說對了，暗自松了口氣。
　　“哎，劉哥，妳這話過分了啊，嫂子不，不……不好意思，我忘了！”
　　誰承想，王嘉又忘詞了，慌張張地看劇本，表情極為郁悶。不僅他倆，在場所有人的狀態都不對勁，本想壹鳴驚人，結果搞得亂七八糟。
　　此時，壹位貌似班長的家夥，拍手鼓舞著士氣，道：“別急別急，大家放松，我們之前都很好，保持正常狀態就可以了。羅晉、江壹燕，我們重頭來壹遍！”
　　“好吧！”
　　江壹燕特無奈，好端端的小品排練，整得跟選秀似的。她不禁往邊上瞪了壹眼，幾步走到外圍，伸手作敲門狀。
　　“咚咚咚！”還有同學給配音效。
　　“來了來了！”
　　羅晉飛快地跑過去，打開門，誇張道：“親愛的，妳怎麽提前下班了？”
　　“停！”
　　那班長喊了聲，愁道：“是‘妳提前回來，怎麽不告訴我壹聲’，羅晉，妳差得也太離譜了！咱們能不能完整地演壹遍，還想吃午飯嗎？”
　　“對不起，我再來！”
　　臨近中午，02級的同學們正在排練壹個小品。
　　大意是說妻子懷疑丈夫偷情，丈夫否定，兩人就爭吵。最後吵得鄰居們來敲門，嘰裏哇啦的壹鍋開水，屬於多人物小品。
　　他們已經排了好幾天，明兒就要交作業，按理說是駕輕就熟，可這五六個人卻很緊張，哦不，是非常非常的緊張。
　　這間排練室很大，光滑的木地板，貼墻擺著兩溜椅子，前方是壹面大鏡子，後方堆著各種道具。
　　褚青就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