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時代

睡覺會變白

都市生活

  他曾在壹個小縣城中看到壹個名叫小武的小偷,也曾在蘇州河邊見識過壹條金發的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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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三十三章 大師的素質

文藝時代 by 睡覺會變白

2018-7-2 15:10

  那壹百來號的大隊人馬並沒有跟來汾陽,賈樟柯只是帶著第二期拍攝的幾個主創人員,讓他們先熟悉下當地的環境。
  因為大多數是業余演員,很難保持自身狀態以及對影像記憶的連續性。簡單說,同樣隔了半個冬天,褚青馬上就能撿起來,說演就演,但趙濤和梁景東他們,就感覺變得很陌生,像是在拍壹部新戲。
  而且北京那個地方,太浮躁,賈樟柯也想擺脫各種幹擾,老老實實地窩在理想國裏,完成下半部分的電影。
  賓館,棋牌室,四個人正在打麻將。
  “三萬!”劉小娟啪地拍出壹張。
  “吃!”
  褚青扒拉開兩張牌,把三萬夾在中間,又扔出壹張幺雞。
  “碰!”對面的趙濤輕聲道,剛要拿牌,就聽上家的劉小娥急忙嚷嚷:“哎別動,我和了!”
  她用手壹撥,推倒整副牌,興奮道:“七小對!”
  “嘖!”褚青懊惱地咂巴了下嘴,掀開桌布,摸出壓著的錢,邊數邊叨咕:“七小對,點炮,靠,我還是莊!”
  丫有點後悔教他們玩麻將了,不作不死,這下就翻番去吧。他望著天花板算了好壹會,才數出四塊錢,又拈出倆壹毛的鋼镚,推給劉小娥。另外兩個人也扔過幾毛錢,毫不掩飾地幸災樂禍。
  好吧,他們玩的比較小……
  話說劇組裏又添了幾個新演員,劉小娟和劉小娥就是其中之二。她們是雙胞胎,跳舞出身,年輕苗條,顧崢不知道從哪劃拉來的,就推薦給了老賈。
  賈樟柯為了讓她們跟主要演員盡快熟悉起來,布置了倆任務:白天呢,就是壹塊打麻將,或者排練歌舞。晚上,則壹起看電影,主要是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和《戲夢人生》。
  這幫人裏頭,梁景東和趙濤會打牌,褚青略懂,但梁景東不愛湊趣,他就得頂上,往往就這四個人成局。
  哎,好像有出京戲叫《三娘教子》來著。
  打麻將,練歌舞,這都好說,最愁的是晚上,包括褚青在內,看那兩部片子看到吐。可不認真看還不行,賈樟柯就跟個變態老師似的,經常會問他們觀影感受。
  他希望演員們能學習壹下,在長鏡頭風格的片子裏如何表演。
  簡直太難為人了!
  妳讓趙濤這些非專業的看悶片也就罷了,感受是真沒有。所以褚青就成了救命稻草,被小夥伴們抓著抄作業。
  這貨還特享受,終於體會到壹把學霸的感覺。
  對汾陽這個小縣城,褚青和老賈的感覺差不多,壹來就很踏實,是那種什麽糟爛事都不用管,能真正沈下心做電影的踏實。
  在北京,他雖說是休息,心裏頭卻煩;而來這裏,身體上勞累,卻愉悅無比。
  妳特麽當然愉悅了,棋牌室.avi,4P玩耍……
  上午打了倆八圈,褚青輸得最多,跟牌技無關,根本不好意思贏人家,碰上大牌就隨便出,結果壹手屁和。
  “輸了三十八塊五,都跟誰那兒呢?”他查了下余錢,揣兜裏,笑問。
  “小娥吧,我這就六塊多。”趙濤也是個好玩的,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意思。
  “嗯嗯,跟我這呢!正好三十五。”劉小娥數完錢,笑道。
  “妳今天點順啊,摟了好幾把大的。”
  褚青站起來伸了伸腰,都僵了,笑道:“我先回屋了,妳們別跟昨天似的,把老顧又逮過來玩,差不多就得了。”
  “知道了,保證不玩了!哎青子哥,晚上請妳吃蝦醬炒豆腐啊!”劉小娥在後面喊。
  “行,晚上找妳!”他背著身,擺了擺手。
  “哎他人真好,壹點都看不出來。”劉小娟待他出門,不由贊了壹句。
  “是啊,開始我還害怕呢。”劉小娥點頭道。
  在她們眼裏,褚青這種級別的,都算是大明星了,自己以前又沒拍過戲,進組時難免惴惴的。但幾天相處下來,就覺得這人簡直好到爆,脾氣和善,大方,對她們很關照,還守禮,連點動手動腳的意思都沒有。
  總之,丫已經超越了蔡國慶,晉升為雙胞胎姐妹花的新男神。
  ……
  賈樟柯魔怔了。
  至少褚青是這麽認為的,此種狀態他在姜文身上也看到過。這幫子導演都壹個德行,不就是搬塊石頭麽,把自己虐得半死不活的,莫非很有快感?
  來汾陽三天了,剩下的那部分劇本還沒搞定。其實老賈在北京寫過分草稿,臨來時撕了。
  也許是鬼上身,他特麽又改主意了。
  壹開始,他只想把《站臺》做成自己的青春記憶錄,後來又擴展成壹部普通人的史詩,現在,這貨已經不滿足光描述時代的變化,而是想把人物的命運以及他們切身的失敗感,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
  說得通俗點,大概就是這麽個過程:拍人——拍時代——在時代背景下拍人。
  如此難度,就像從練氣期壹下子飆到飛升,自找的五雷轟頂。
  沒有劇本,就做不了前期準備,所有人心裏頭都沒譜。顧崢急得上火,還不敢催,他太了解賈樟柯了,除非自己想明白,否則就是個死。
  快到四月份的時候,攝制組的大隊人馬抵達汾陽,幸運的是,在當天,老賈總算完成了劇本。
  不幸的是,這個劇本,太坑了!
  在賈樟柯的房間裏,監制李潔明正跟他吵吵。在場的還有顧崢,褚青是唯壹的演員,作為親故,他會承擔起拉架的作用。
  “妳這個劇本肯定不行的,必須要改!”李潔明把手裏的本子拍到桌上,砰的壹聲。
  褚青瞄著那摞厚厚的,跟書本壹樣的東西,不禁抽了抽眼角。他算琢磨出來了,拍老賈的戲,之所以經常性的出事故,百分之八十都是導演自己作死。
  就像現在……
  “我不改。”
  賈樟柯坐在床邊,安安靜靜地抽著煙,等李潔明發完飆,才慢幽幽地吐出壹句,臉上連點波動都沒有。
  “我們預算已經做得非常精細了,而且妳簽了合同,最多130分鐘的制片長度,妳這樣肯定會超支。”
  李潔明快瘋了,怎麽攤上這麽個合作對象,太折騰人!
  先是戛納主動來邀請,妳拿喬不去,不去就罷了,倒是好好拍片啊,結果鼓搗出壹部齁奇葩的劇本。
  前半部加後半部,足足78頁!180場戲!
  對電視劇可能不算個事,但按在電影身上是什麽概念?真要拍出來,起碼得四個小時,比合同要求的極限片長還翻了壹倍。
  四個小時!妳以為妳在拍《亂世佳人》?
  李潔明又不是老板,就是片方派過來的打工仔,可擔待不起。
  “超支的錢,我自己掏。”
  賈樟柯那煙抽得很慢,索性不抽了,剩下壹截搭在煙灰缸上。賓館的床較高,他個子矮,坐在那有點傴僂,脖子卻是挺直的,看著李潔明道。
  180場戲,是他能將想法進行到底的壹個長度,沒有這個長度,就無法把話說透。他覺得,這是作為導演的責任,要講他想講述的東西。
  如果按照制片人的方式走,那不如讓制片人自己去拍片。
  李潔明也了解他,知道用錢的理由,根本說服不了,只能用電影對話。他剛才粗略看了下劇本,還真發現了點問題,便緩了緩情緒,道:“好好,我們不說錢,就說戲。那個三明,我覺得完全沒必要加,脫離主線,還顯得故事很散,觀眾看了會覺得莫名其妙。”
  空氣中沈默了好壹會,李潔明也不急,等著他的回應。
  “三明的原型,是我的親表弟。”
  老賈眨了眨小眼睛,目光轉到地面,緩緩道:“那個故事也是真實的。妳說得對,但我還是想把他加進去,這是壹種更底層的生活狀態。崔明亮也算底層人物,但他有生存問題麽?”
  他沒看任何人,就像在提問自己,隨即輕輕搖頭,道:“沒有,崔明亮是在這個位置。”老賈伸出壹只手,懸得很低,接著又伸出另壹只,放得更低,道:“而三明是在這,我就想拍拍他們的生活。”
  在劇本裏,三明是崔明亮的表弟,生活在鄉下。他跟小煤窯簽了份生死合同,每天可以掙十塊錢,如果死在窯裏,便能拿到五百塊錢的賠償。
  三明幾乎是壹個不會說話的人,除了傻笑。他求崔明亮幫自己簽合同,在兩人分手時,卻說了句鏗鏘有力的話:讓妹妹好好上學,壹定別再回來。
  這就是賈樟柯想表達的東西,從意義上說,是對的。但從敘事節奏上講,他已經偏離了崔明亮和尹瑞娟的主線,走進了另壹個極端。
  電影,很多時候的確不圓滿。而大師的功力,就在於如何控制節奏,把這種不圓滿,作為壹個想象的空間留給觀眾。
  賈樟柯目前的控制力,還差很多。
  他盡情卸卻著心上的那塊石頭,過程卻太漫長和自私,給很多人,包括自己,都造成了極大的困擾。甚至,已經壓過了拍壹部電影所必需的那種理智。
  偉大的導演,絕不應該出現這種問題。當然,這也是他後來才明白的。
  再比如王家衛,丫壹輩子都在裝傻,可著勁糟蹋片方的錢。這貨拍片慢,老中斷,不是因為靈感缺乏,而是沒找到傻逼往坑裏繼續補血。
  在這個晚上,褚青就像當初看他們跟左雯璐爭執壹樣,坐在旁邊,插不上嘴。
  最後,賈樟柯終於做了小小的讓步,刪去了十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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