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萊昂納多

　　洛杉磯，晴。
　　今天是承接雨天的那場戲份，壹夥人劫走了費舍，柯布和瑞德妮坐著現代車，結果被壹列火車攔截。其余人坐著出租，又遭遇了槍戰，齋藤不幸中槍，命在旦夕。隨即大家匯合，又逃到壹座廢棄的廠房裏。
　　這組戲是全片很重要的轉折點，有了這部分內容，才有了之後的計劃改變和諸多劇情。化妝組的細節很到位，給褚青換了那件小夾克，還在頭發上噴了點水霧，有種微微潮濕的感覺。
　　開拍之前，萊昂納多照舊在車裏休息。其實褚青很好奇他的準備狀態，因為每個演員的入戲方式不同，葛優需要安靜，梁朝偉不僅要安靜，還得在壹個封閉的小空間內，周迅要簡單些，深呼吸，集中精神就好。
　　所以他特想看看萊昂納多的方式，可惜無緣壹見。不多時，劇組壹切OK，有工作人員過去提醒，就看那車門壹開，呵，壹個郁郁沈沈的萊昂納多走了下來。
　　“攝影OK！”
　　“收音正常！”
　　“Action！”
　　這段是手持攝影，沃利扛著機器戳在兩米之外，有點拍紀錄片的感覺：只見壹輛黃色的出租車停在當中，萊昂納多急慌慌地跑去拉門，將壹個蒙頭蒙臉的哥們拽了出來，喊道：“把費舍帶上去，快快！”
　　而另壹邊，褚青也從車裏拖出了渡邊謙，日本人的胸口滿是血跡，哼哼唧唧的面色慘白。迪利普·勞在旁邊不停地叨逼叨：“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他中槍了嗎，他會死嗎？我的天啊！”
　　褚青充耳不聞，伸手按住渡邊謙的傷處，不至於失血太快，同時問道：“妳們去哪兒了，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被壹列火車截住了！”萊昂納多撩了壹下頭發，顯得極為煩躁。
　　“嗯？”
　　他眨了眨眼，轉頭問：“妳幹嗎在鬧市的十字路口放壹列火車？”
　　“我沒有！”艾倫·佩姬又懵逼又躺槍，連忙辯解。
　　“……”
　　此處，他應該接著問“那是哪兒來的？”但這貨刪掉了臺詞，只是瞧向萊昂納多。目光微妙，仿佛已知道了答案。
　　柯布的心靈有漏洞，時常會導致壹些不穩定因素的發生，比如突然出現的妻子，突然出現的孩子，以及這輛突然出現的火車。
　　劇本裏沒有寫明，但有壹個情節可以得知：瑞德妮摸清柯布的性格之後，曾無比嚴肅地對阿瑟講：我不會跟有重大缺陷的人合作。
　　當時，阿瑟沒有任何驚訝。由此可見，他也清楚搭檔的狀況，之所以沒有勸誡或者幫助治療，是他明白：這個東西外人無從插手，只能靠自己領悟。
　　而此刻，褚青把上面的分析拽過來，切切實實地融進角色，只那壹個眼神，壹下子就HOLD住節奏。
　　喲！
　　萊昂納多意外的同時又迸出壹股難以自制的戰栗感。不是恐懼，是興奮。兩個演員對戲，如果自己的節奏被帶走，最直接有效的擺脫方式，就是情緒爆發。
　　“我還要問妳呢！我們為什麽會遭到伏擊？”
　　萊昂納多左手叉腰，提高音量道：“那些絕不是普通的映射，見鬼的！他是受過訓練的好不好？”
　　“他怎麽會受過訓練？”艾倫及時接口。
　　“費舍曾讓盜夢人訓練過他的潛意識進行自我防禦，所以他的潛意識經過武裝，我早該調查好的，抱歉！”褚青沒有半點波動。
　　萊昂納多的表情變化卻很到位，就是那種“啊哈，妳自己承認了”的感覺。於是他吼了壹句：“那妳他媽怎麽沒查出來？”
　　“冷靜點！”
　　“去他媽的冷靜，這是妳分內的工作，妳他媽要負全責！”
　　萊昂納多完全進入狀態，指著對方的臉，嗓子都變得嘶啞：“妳應該徹查費舍的背景，我們可沒準備應付這種槍戰！”
　　丫簡直聲嘶力竭，連腮幫子都在撲棱撲棱的抖動。
　　不得不說，萊昂納多有著豐富並獨特的表演經驗，經常用大幅度的肢體動作，語氣濃烈的怒吼，以及扭曲的面部表情來掌控節奏。
　　這個方法百試不爽，果然，壹股強大的氣場以自身為中心，刷地瞬間聚攏。
　　“……”
　　艾倫·佩姬神色擔憂，心裏卻嗨翻了天，男人撕逼神馬的最有愛了！
　　那邊萊昂納多妥妥爆發，結果咧，褚青直接脫離劇本。讓他站著，他蹲著，讓他急切解釋，他繼續按著傷口，連頭都沒擡，只留個腦瓜頂給對方。
　　“……”
　　好家夥，全場頓時陷入壹種古怪的沈默。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我們之前處理過潛意識防衛情況，只要小心點就會沒事。”
　　語調平穩，慢，清晰，冷靜得讓人心悸。
　　“嘶！”
　　萊昂納多不由壹顫，好容易拉過來的節奏，分分鐘又跑了回去。
　　這有點偏離自己的想象，來不及多考慮，便保持著最熟悉的套路，吼道：“之前可沒有這種情況，他特麽的快死了！”
　　哎喲！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諾蘭在邊上看得清清楚楚，那叫個難受啊！
　　前面的還好，算勢均力敵，就從萊昂納多狂吼開始，兩人就不在壹條線上了。壹個大喊大叫，壹個連正臉都沒露，但妳的註意力，卻不由自主地被後面那個家夥吸過去。
　　柯布不是什麽好人，當然也不算太壞，丫平生就兩個追求，壹是探尋盜夢樂趣，二是利用盜夢賺錢。他自私，自負，偏激，容易暴躁。尤其把妻子害死之後，這種性格缺陷就無限放大，像顆炸彈壹樣隨時會砰的壹聲，傷人傷己。
　　那阿瑟對柯布是怎麽樣的態度？
　　首先是工作搭檔，其次才是朋友。他尊重並相信柯布的能力，又不屑對方的糟爛性格，就像此刻，他壹動不動地蹲在那兒，所有人都能感覺到：
　　他在生氣！
　　如果照此演下去，諾蘭不得不叫停，因為萊昂納多的氣場會崩掉。不過幸好，湯姆·哈迪及時入鏡，拎著槍道：“那我就幫他解脫！”
　　“砰！”
　　萊昂納多壹把將他推在車門上，沈聲道：“別，千萬別那麽做，那樣叫不醒他！”
　　好嘛，對上湯姆·哈迪，剛才還很危險的境地，立馬反轉，並成壓倒之勢。湯姆也不是白給的，努力調整情緒，不安道：“為什麽叫不醒？”
　　“我們用的鎮靜劑太強了，那樣根本醒不過來。”迪利普·勞道。
　　“那我們死了會怎樣？”
　　“墜入迷失域！”萊昂納多道。
　　直到這壹鏡，褚青終於起身，驚道：“開什麽玩笑？”
　　“迷失域是什麽？”艾倫問。
　　“原始夢境，只有無盡的原始潛意識，除非與妳分享夢境的某人曾被困在那裏，並在那裏留下過什麽！”
　　褚青壓抑著怒意，還不忘給心上人解釋，就見他壹步步地逼近萊昂納多，嘲弄道：“我們這裏只有妳去過！”
　　“……”
　　萊昂納多背著身，根本沒轉過來，無話可說。
　　“我們會困在那裏多久？”湯姆又問。
　　“在鎮靜劑消退之前，不可能逃得出……”迪利普·勞道。
　　“到底是多久？”湯姆打斷對方。
　　“也許幾十年，也許永遠，我不知道！問他，就他去過那兒！”迪利普·勞聲音發顫。
　　“哢！Good！”
　　諾蘭沒用Perfect這個詞，但他是非常滿意的。方才這段群戲，從萊昂納多到褚青，再到艾倫和湯姆，沒有壹個不精彩，沒有壹個不讓人想啪啪啪地拍巴掌。
　　柯布對阿瑟，阿瑟對瑞德妮，柯布對伊姆斯，伊姆斯對藥劑師……雖然萊昂納多差點崩盤，但他兜住了，正是這種在懸崖邊上的搖搖欲墜，反倒讓幾個人之間的節奏，變得愈加起伏，愈加張力十足。
　　四層變化，四種節奏轉換，饒是諾蘭這麽大的腕兒，不禁也看得心潮澎湃。
　　……
　　之前說，萊昂納多是個很自戀，很驕傲，很敏感，很任性的家夥。他有想過褚青的演技不錯，可萬萬沒想過，媽逼的竟然會到這種程度！
　　這場戲過後，他就收起了充滿禮貌的距離感，不再排斥對方善意的接觸。
　　兩人稱不上朋友吧，但至少能坐壹塊聊聊天了。說得最多的自然是表演，褚青也承認，並非自己真的有多強，而是剛好屬性相克。壹個擅長外放的，碰上壹個擅長內斂的，就等著被吃幹抹凈吧……
　　而他也小心地提出建議，妳可以適當的收壹收，或者演個輕松點的片子試試，男人老那麽苦大仇深的，對腎不好。
　　萊昂納多不懂中醫，但直覺告訴自己，這特麽不是啥好話。
　　……
　　九月過半，《盜夢空間》也到了收尾階段。
　　話說片中第壹個震撼鏡頭，要數柯布被推入浴缸從而引發的夢境坍塌。劇組在華納的影棚裏搭建了壹座日本城堡的內景，把5000加侖的水儲存在各窗口的26個水箱內。這些水箱都有機關裝置，按順序依次打開，於是“水漫金山”的場面就產生了。
　　到這裏，褚青還有少量的戲份，並且跟瑪麗昂·歌迪亞搭了壹場戲——也是全片唯壹的壹場。
　　很快到了九月末，劇組又轉到卡爾加裏拍雪山。那裏氣候超冷，不可能折騰大牌演員，諾蘭就高價請來職業的滑雪運動員幫忙。而那座雪中碉堡，其實有兩個，壹個是真實大小，壹個是縮微模型，最終被爆破掉。
　　當然這些景象，褚青都看不到了，他完成洛杉磯的部分之後，便已殺青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