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最牛的壹筆

　　車站，夜風，若白晝。
　　廣告牌與墻壁之間，周迅緩緩擡頭，四目相視，兩個人近在咫尺，卻沈默如淵。
　　“嗨，妳們倆在這兒呢！”
　　此時，張涵予夾著煙桿，好死不死地晃悠過來。水平兩點的構圖瞬間變為三角形，方才迸發的強烈氣場，忽然有了個緩沖。
　　“滾開！”
　　褚青轉頭罵了壹句，這裏本來是“妳走開”，但他嫌太弱，就爆了句粗口。
　　張涵予雖然名氣不顯，演技還是很棒的，臉上的笑意壹斂，語氣放輕道：“呃，鬧別扭了？我就來告訴妳們壹聲，妳們那小兄弟也下車了，在那邊等妳們呢。”
　　說完，利索地轉身閃人。
　　經過這麽壹打斷，兩人自然吵不下去了。周迅抿著嘴，剛橫移了壹步，褚青就攔在前面，胳膊撐著墻把那小身子完全罩住，道：“別走！”
　　“……”
　　她頓了壹個呼吸，又擡眼，看了他壹個呼吸，隨即轉身從反方向出鏡。
　　“Cut！過！”
　　馮小剛心裏就叫個舒坦，最愛拍這種壹條過的戲，鼓掌笑道：“哎喲，真棒！”
　　方才那段戲，其實是個挺長的長鏡頭，但它不是遠景，又有情感沖突，因此會非常好看。這點就明顯區別於賈樟柯、婁燁等人的風格化長鏡頭，完全為了觀眾的審美服務。
　　而不管在何種類型的電影中，由男女主角完全Hold住的控場戲，都屬於特別難的。有時妳強了，有時我強了，有時情緒沒到位，有時轉折太生硬……總之有許多許多問題。
　　所以，當褚青和周迅壹條OK了之後，多數劇組人員不禁生出了“哎，怎麽就完了”的失措感。
　　不過，馮小剛久經江湖，只有慶幸和滿足，大聲道：“寶強過來，準備……”
　　“冰袋！毛巾！”
　　他還沒講完，就見褚青在那兒喊人：“快點快點，毛巾要厚的！”
　　“嘖！”
　　馮導壹瞅就明白了，趕緊跑過去，只見周迅的那半邊臉蛋已經微微紅腫，正疼得直咧嘴。
　　“怎麽樣怎麽樣？用不用去醫院？”他連聲問道。
　　“我不去醫院！”
　　那位傷者居然抽空插了壹句，很抵觸的樣子。
　　“好像不太嚴重，先敷壹下試試吧。”
　　褚青滿是愧疚，不多時，壹條裹著冰袋的大毛巾送了過來，他拿在手裏，小心地往那臉頰上壹帖。
　　“嘶！”
　　周迅就覺著火辣辣的皮膚上，又古怪地滲入壹絲冰涼，不由抽了口氣，抱怨道：“輕點兒！”
　　“哦！”
　　他連忙放緩動作，像捧著壹株海棠春面，細細地擦拭新紅。
　　“妳丫下手忒狠了！小迅這麽如花似玉的，妳都舍得扇！”
　　馮小剛瞧了壹會，感覺沒啥大問題，心裏也松了口氣，開始巴拉巴拉地噴當事人。
　　“……”
　　褚青懶得理，妳特麽拍的時候不說，這會裝個錘子？
　　拍電影終究是集體活動，大事小情在所難免，女主角暫時下線，別的部分卻不能停。約摸耽誤了半個小時，劇組便重新啟動，拍攝王寶強和群眾演員的壹些鏡頭。
　　兩位主角則挪到角落，由那小助理陪著，免得打擾。不過，小助理感覺自己特多余，便借著買水的借口逃之夭夭。
　　忙活了好壹陣，此刻，褚青才得空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沒想，想，呃……”
　　“撲哧……哎喲！”
　　周迅瞧他結結巴巴的，特想笑，可壹張嘴就扯動了面部肌肉，又疼得直叫喚，小手不由捂住了他的手背。
　　“妳就別說話了！”
　　他稍微縮了縮，可到底沒抽出去，安慰道：“等回賓館，妳再用熱毛巾敷敷，明天就能下去了。”
　　“……”
　　這次，她聽話的沒開口，只眨了下眼睛。
　　……
　　第二天，周迅臉上的紅腫消褪，恢復如初。
　　全劇組都安了心，她壹天不好，就得推壹天的拍攝計劃，那燒的可都是錢。目前，《天下無賊》的外景戲就剩火車站的幾場還沒拍，草原和拉蔔楞寺的戲份已經OK，劉家峽的戲份也在前兩天完成。
　　劉家峽在蘭州附近，實際是個水電站。
　　所謂黃河之水天上來，到劉家峽卻來了個大回轉，而向西流去。人都說九曲黃河，在這裏便能看到壹曲。
　　拍攝的時候，劇組找了艘遊船，內容很簡單，只有壹組鏡頭：
　　就是王薄拎著桶洗車，王麗靠在船邊孕吐。他過去給披了件衣裳，她轉身，忽然摟住男人開始激吻。
　　許是《蘇州河》的味道仍在，許是不想NG重來，許是怕引火燒身，兩人又出人意料的壹條通關。還是馮小剛為了剪輯備用，才讓他們多拍了壹條。
　　其實對他們倆的關系，劇組人都看在眼裏，也十分不解。
　　說壹般吧，卻比誰都親近，說親近吧，又總有點距離。現在的人，即便異性朋友之間，平時勾肩搭背的都特常見。
　　可這倆人，甭管怎麽嬉嬉鬧鬧的，楞是沒有身體接觸。就昨天敷臉，那算尺度最大的壹次了。
　　天祝火車站，第二夜。
　　周迅走到王寶強跟前，輕輕拍了下他的臉，問道：“怎麽不睡了？”
　　“畫畫的叔叔把我叫醒了，說妳們在下面，讓我出來透透氣。”那貨嘴裏還嚼著煮雞蛋，壹笑就扯出滿臉褶子。
　　“給姐壹個，看妳吃，我也餓了。”
　　周迅笑著伸手，雖然是萬年蘿莉臉，可人家能演出成熟範兒來，幾抹眼神流轉，就妥妥的壹個大姐姐形象。
　　“給妳，這個大！”
　　王寶強連忙掏出壹枚雞蛋，遞到對方手裏，明顯有個急切加關心的表現。
　　“還湊合！”
　　就在不遠處，褚青站在馮小剛身後，認真看著監視器，不由暗道壹聲。
　　因為前些天拍草原的那場偶遇戲時，周迅自然OK，王寶強似乎有點失常。導演覺著還算合格，但他從老板的角度評價，卻不太滿意。
　　那場戲後，褚青專門找他聊了聊，講了壹些對相似角色的區分和理解。
　　比如鳳鳴與傻根，都屬於傻小子。可鳳鳴是十幾歲，剛剛從老家出來打工，屁事不懂。傻根卻二十出頭，在外面修了好幾年廟，算有壹定的見識，可偏偏又單純無比。
　　而王寶強最大的特點，就是壹個表情撐到底，連絲波紋都沒有。
　　妳這麽演鳳鳴，還勉強算原生態表演。但妳還用同樣的方法演傻根，說好聽叫本色，實際就是不思進取。
　　所以褚青連教帶訓了好幾天，搞得對方辛苦，自己也辛苦。那貨的天賦和對表演的認識，確實不太行。
　　好容易懂了點，今兒壹應用，他仍然不滿意。馮導倒意外了，結束時把那小子叫到跟前，好好勉勵了壹把。
　　“大家休息十分鐘，還有最後兩場了，加把勁！”副導演也到處嚷嚷著，給疲憊不堪的夥伴們加油。
　　而褚青他們又湊到壹起神侃，照舊是三位大咖在中心，壹幹馬仔在外圍。
　　“妳先回北京嗎？”周迅問。
　　“嗯，先回去呆兩天，妳呢？”
　　“我得去拍《美人依舊》，在後海。”
　　“後海？”
　　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褚青聽不太清，便靠近道：“不知道竇唯還在不在，有空找他聊聊。”
　　“應該在吧。妳有事？”她也湊了湊腦袋。
　　“嗯，給片子配個樂。”
　　他們倆小聲咬著耳朵，馮小剛卻不爽了，打斷道：“餵餵，妳倆說什麽呢？還搞得那麽隱私！”
　　“呵，沒說什麽。”褚青撤回身，懶得解釋。
　　“……”
　　導演瞇著小眼睛，肚子裏開始犯壞水。丫拍戲的時候特嚴肅，下了戲卻完全壹副耍貧耍賤的德行，笑道：“青子，妳跟小迅是好朋友吧？”
　　“呃，是啊。”
　　“昨兒我壹發小打電話，說北京最近特流行壹個方法，就是測到底是不是好朋友！”
　　“怎麽，怎麽測？”他本能地覺著有陰謀。
　　“就是妳把手機放我這兒，第壹個電話我來接。我也把手機放妳那兒，第壹個電話妳來接，甭管是誰。”
　　“這，這要倆哥們還成，別人就不太合適吧。”褚青皺眉道。
　　“哎，四海之內皆親人嘛！”
　　馮小剛咧開嘴，賊麽兮兮地笑道：“怎麽著，妳倆敢不敢試試？”
　　“當然敢了！”
　　周迅沒二話，小手壹掏，直接把手機亮了出來。
　　“豪氣！妳呢青子，人家都表態了。”丫憋著勁兒的挑弄。
　　“呃，我，我就算了。”那貨支吾道。
　　“真算了？認慫？”
　　“認慫，認慫，我不敢！”
　　褚青完全沒受激，立時就五體投地。
　　“嘖！”
　　馮小剛頓覺人生無趣，拍拍屁股站起來，扔下壹句話：“真沒勁！”
　　而周迅見對方走遠，忽然轉過頭，也不說話，就斜著眼睛瞥他。
　　“妳看我幹嗎？”他有點心虛。
　　“真沒勁！”
　　她搖搖頭，也拍拍屁股站起來，留下那貨孤零零地坐在那兒，特蕭索。
　　“……”
　　褚青默默地蛋疼了壹陣，又撇撇嘴，心態轉換得非常棒。
　　總比傻不拉唧的強，賭玉頂多傾家蕩產，賭命頂多死無全屍，妳妹這可是賭來電顯示啊，萬壹中招了，簡直生不如死！
　　“叮鈴鈴！”
　　“叮鈴鈴！”
　　還真趕巧了，他正自己YY中，就聽兜裏的電話響，摸出來壹瞧，刷地冷汗都下來了。
　　“餵，冰冰？”
　　丫緩了緩情緒，按下接通。
　　“妳幹嗎呢？”
　　範小爺的聲音壹如既往的，呃，咋咋呼呼。
　　“拍戲間歇唄，妳呢？”
　　“我在辦公室呢，哎，告訴妳壹個好消息和壹個壞消息，妳先聽哪個？”
　　拜托，最不愛玩這個，他隨便選道：“好消息吧。”
　　“妳怎麽不問壞消息啊？重來！”範小爺極其不滿。
　　“……”
　　褚青汗了又汗，這特麽還帶彩排的，只得道：“那妳先說壞消息。”
　　“壹季度的財務報表出來了，咱們收支是負數，都快破產啦！”那丫頭跟缺心眼壹樣，哈哈哈地笑。
　　“那好消息呢？”
　　他捂著腦袋，攤上這麽個媳婦兒覺著特愁人。
　　“咱們剛賺了三千多萬，稅後哦！”丫頭嘚瑟道。
　　“啊？”
　　他不禁壹怔，立刻又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