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墮淵天地 4K5

　　靈舟小閣內。
　　簾帳下壹張古樸木桌，兩位性情冷淡的美人正相互對座。
　　桌上瓷具玲瓏，隨著花無暇舉止典雅地斟上熱茶，頓時飄開縷縷茶香。
　　而在茶具旁，正擺放著壹副棋盤，其中黑白兩子交織繁雜，似有壹場僵持不下的博弈交鋒。
　　“......”
　　祝艷星平靜端坐，壹襲墨黑裙袍難掩傲人曲線，長發如瀑，盡顯恬靜淡雅。
　　花無暇不著痕跡地看了她壹眼，心下頗為感慨。
　　這幾天乘坐靈舟趕路，二人或多或少交流過幾回，關系較之過往自然輕松了些。
　　但無論看上幾次，都不免為對方的魅力所驚嘆。
　　並非單純容貌上的美麗與否，而是其油然而生的意境。
　　如月下壹片幽靜湖泊，澄澈透亮，不起波瀾。與其雙眸相匯的瞬間，仿佛能透過湖面看見自己的內心，直顫心神。
　　這樣的女子，世間又有幾人？
　　“——花宗主當真棋藝非凡。”
　　祝艷星驀然低吟出聲：“步步緊逼，圍剿不斷，是想將妾身徹底吃定？”
　　花無暇回過神來，淡然道：“棋法如此，不過是照本宣科。”
　　她略作思忖，擡手落子之際緩緩開口：“祝姑娘，我知曉妳與塵兒之間的關系頗為不錯。但若在墮淵天內取得冥獄之種，順利重塑肉身，妳又準備去做些什麽？”
　　祝艷星的右手停在了半空。
　　其輕撚著指間棋子，擡眸望來：“若能重塑肉身，妾身會返回冥獄，奪回往日失去的壹切。”
　　花無暇黛眉輕蹙。
　　雙方雖算不上熟識，但她或多或少從對方口中了解到了身份底細，似與冥獄有著莫大關聯。
　　但是...
　　“肉身壹旦重塑完成，妳便可取回往日的所有修為？”
　　花無暇端茶淺抿壹口：“我不知妳過去有何等曠古爍今的恐怖境界，但生前都會隕落，如今即便復蘇又能如何，再與妳的仇敵們拼上壹回？”
　　祝艷星眼簾漸漸垂下，壹時無言。
　　“——妳覺得，塵兒他如何？”
　　“嗯？”祝艷星長睫忽閃，有些意外地再擡目光，正好迎上了花無暇的平靜視線。
　　“花宗主妳...”
　　“他肯為妳親赴險境，明知墮淵天內生死難料仍執意前往，雖說是恪守承諾，又何嘗不是壹種關心。”
　　花無暇嗓音清冷，但說出的話語卻頗為平和：“若能找到冥獄之種，與塵兒壹同返回北域，未嘗不是兩全其美的選擇。”
　　祝艷星怔怔看著她片刻。
　　她剛想開口回應，臉色卻變得愈發復雜。
　　回想與寧塵之間發生的恩怨糾葛，仿佛猶在昨日。
　　當初兩人之間定下承諾，不過是‘權宜之策’，或許有幾分無可奈何、也有些啼笑皆非的順水推舟。畢竟自己能重塑肉身，再順勢離開寧塵，獨自殺回冥獄可謂壹舉兩得。
　　但直至如今...
　　祝艷星默默撫上了心口。
　　即便虛幻魂軀沒有心跳的律動，可她卻能感受到絲絲不舍的悸動。
　　不知多少年月未曾泛起波瀾的心靈，在想到自己要離開寧塵，重新回到那個孤寂無垠的冥獄深處，心底便湧現出陣陣刺痛之感。
　　是情？是愛？
　　祝艷星分不清個中情感。
　　但她明白，自己的想法已與壹年前截然不同。
　　“我...會與寧塵商量。”
　　祝艷星神色漸漸平復，拂袖落下壹子：“況且，寧塵同樣是我的弟子。他還未能威震萬界，我也不會輕易舍他而去。總得從壹而終，悉心指點他真正踏上巔峰。”
　　“...多謝。”
　　花無暇將壹杯香茶推到了她的手邊。
　　祝艷星輕輕頷首：“花宗主有情有義，令人敬佩。”
　　“只是無心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花無暇淡然再道：“不過，我也有些好奇，祝姑娘既是塵兒的師傅之壹，平日又傳授他何種玄奧功法，又是在何處教學指導？”
　　祝艷星皓腕壹抖，差點把杯中的茶水撒出來。
　　她臉上的幽靜清冷倏然消散，眼波蕩漾，臉頰上泛起陣陣誘人紅暈。
　　“咳...”
　　迎著花無暇路線異樣的眼神，祝艷星假裝輕咳兩聲，連忙收起神情波瀾：“只、只是在魂海中指點壹二罷了。”
　　花無暇瞇起鳳眸，直直地凝視著對方。
　　即便壹閃而逝，但剛才那副眉目含春、嫵媚羞澀的模樣，可逃不過她的眼睛。
　　雖然當初就聽過對方親口自稱是塵兒的女人，但現在...
　　花無暇悠然道：“何種傳授指點的法子，祝姑娘不妨與我介紹壹二？”
　　祝艷星稍作冷靜，輕籲壹聲：“與花宗主跟寧塵之間的法子，並無多少不同。”
　　花無暇：“......”
　　美人宗主差點把嘴裏的茶水咳出來，連忙擡袖掩唇，眉宇間也閃過壹絲羞意。
　　難不成，自己與塵兒當初在私底下做的那點小動作，都被這個女人給...
　　剛閃過這個念頭，花無暇便是壹陣尷尬，只得繃著臉故作冷靜。
　　“......”
　　兩人僵坐不動，視線遊離不定。
　　直至沈默僵持了半晌，雙方目光才幽幽相匯。
　　“塵兒他...與妳可有行房？”
　　“...沒有。”
　　“嗯。”
　　兩人再交流片刻，便繼續低頭不語，倒是心有靈犀般壹齊重新拿起了棋子。
　　...果然還是安心下棋為妙。
　　哐當！
　　恰至此時，靈舟倏然震顫了壹下，令壹旁的花壇倒落。
　　花無暇眼神陡凝，閃身至船倉外：“塵兒，發生了何...”
　　話音未落，她便瞪大了美眸，壹臉訝然地望著天際遠方。
　　“那是——”
　　“天地異象。”
　　寧塵抄手沈吟道：“我們如今距離墮淵天還有萬裏之遙，還得再趕上幾天路程。”
　　花無暇臉色愈發沈重。
　　即便有如此距離，如今都能清晰看見幾乎與天際連成壹片的陰沈黑雲，仿佛蒼穹雲端都被墨水染黑，帶來壹陣壓抑氣息。靈舟四周雖有陣法守護，但時不時襲來的壹陣陰冷大風，仍吹得船體壹陣微顫。
　　很難想象，眾人壹行再繼續靠近墮淵天，究竟會目睹何等震撼恐怖的場面。
　　“——冥獄，便是如此。”
　　清冷低吟從身後傳來。
　　寧塵與花無暇回首，就見祝艷星緩緩走來，神色平靜地眺望著天邊：“冥獄深處，遠比此地更為驚險，並非萬物生靈所能靠近。”
　　“聽著還挺嚇人的。”寧塵哂笑兩聲。
　　祝艷星來到身旁，平淡道：“畢竟是萬物寂滅之地，本該如此。”
　　寧塵眉頭微挑，攤手莞爾道：“既然如此，我可得多說些甜言蜜語，讓艷星繼續留在身邊才行。不然讓妳回冷清清的冥獄呆著，怕是又得整日以淚洗面了。”
　　祝艷星聽得壹楞。
　　但還未開口，花無暇便拉住了寧塵的手臂，冷冰冰道：“塵兒還有閑心偷聽我與祝姑娘的談話，看來是信心滿滿？”
　　“咳...只是擔心今天妳們二人會不會起爭執。”
　　“都過了這幾天，妳還沒放心？”
　　“妳們僵坐了幾天了，我哪裏能放——等、等等，無暇姐這是要拉我去哪？”
　　“當然是閉關修煉。”花無暇頭也不回地冷哼壹聲：“墮淵天危機難料，更該抓緊時間提升修為，強上壹分，才能多壹分生機。”
　　看著寧塵踉踉蹌蹌地被拉回船倉，祝艷星輕眨著美眸，嘴角不自覺揚起壹絲淡淡笑意。
　　“冥獄那鬼地方有什麽好待的。”
　　九憐坐在船欄上，俏臉上滿是懶散笑意：“都陪著臭徒兒那麽久了，妳當真還想回去不成？”
　　祝艷星看著壹旁的嬌小女孩，輕吟道：“九憐姑娘待寧塵真好。”
　　“只是少個人在魂海中聊天，會無趣很多。”
　　九憐隨意擺了擺小手：“其他女人各個陰沈不語，要麽就是在故作高深不見人，除了妳跟柳茹意能說上幾句話，實在沒意思。”
　　祝艷星輕笑壹聲：“說是聊天，平時妳倒是更喜歡戲弄我們。”
　　“畢竟妳們的確很有趣。”九憐投來狡黠目光：“不如今晚再與寧塵好好修煉幾回？”
　　祝艷星臉色驟紅，略顯羞赧地偏頭撫發，微不可聞道：“與其捉弄我，不如去跟柳姑娘聊上幾句。”
　　“她啊...”
　　九憐臉色變得古怪起來：“自從徒兒答應了她壹個承諾，最近不知道在準備什麽，整日神神秘秘的。”
　　說著便晃了晃小腦袋：“罷了，先不提她的事。墮淵天那邊的狀況妳怎麽看？”
　　九憐再往遠處漆黑壹片的天際線指去：“妳好歹稱作冥聖，能否看出個所以然？”
　　“很濃烈的死氣...以及冥獄之息。”
　　祝艷星輕啟朱唇道：“我不知什麽曠世魔兵，但有此規模的死氣盤踞，墮淵天的確不是尋常武者修士所能踏足。但寧塵他修習冥聖雙生法，可抵禦那邊的環境影響，至少不會因此喪命。”
　　“能不能感應到冥獄之種的位置？”
　　“如今...感覺不到。”
　　“看來，還是得闖壹闖。”
　　九憐輕撚著下頷思忖半晌。
　　待偏頭斜睨著身旁的美人，她不禁努了努小嘴：“傻站在這裏作甚，還不快點回去搶男人。”
　　祝艷星垂首輕嘆：“我沒有妳想的那麽——”
　　“噢，那個姓花的好像要與徒兒他摟在壹起了，似乎還要親壹親的樣子。”
　　“......”
　　祝艷星驀然閉嘴，目光若即若離地往身後船倉飄去。
　　待反應過來，頓時身形微僵，略顯尷尬地撫弄起鬢發。
　　九憐笑瞇瞇地看著她：“口是心非。”
　　...
　　三天悄然而過。
　　但對寧塵壹行而言，卻已是風雨欲來，危機將至。
　　狂風大作、猶如凜冽刀鋒不斷撕扯而來，包裹著靈舟的護陣支離破碎，在高空中搖搖欲墜。
　　“看來，現在不是悠閑的時候了。”
　　寧塵與花無暇從船內飛出，拂袖壹揮，將靈舟收回袖中。
　　迎面抵擋著兇猛風暴，他眼神凝重地望著前方。
　　隨這幾天趕路，如今已距墮淵天不過千百裏的距離，雷雲密布的陰沈天色已是籠罩整片視野。
　　比起當初遠眺所見，如今親至此地，才真正感受到何為真正的...滅世之景。
　　黑雲風暴如旋渦般席卷千裏，直匯於蒼穹之上，無數觸目驚醒的雷霆如落雨般不斷灑下，卻依舊難以照亮這片如同深淵般的壓抑黑暗。
　　無數碎石騰飛上空，好似壹座座倒置的聳山。壹眼望去，竟有股荒謬的倒錯感，仿佛天地逆轉，沒有絲毫生靈生機可言，唯有茫茫無邊的死亡寒意。
　　“怪不得東玄界的人，對墮淵天如此諱莫如深。”花無暇背後長發翻飛，神情沈重萬分：“這樣的天地險境，怕是真靈神魄境的武者都難以滯留太久。”
　　現在還只是靠近墮淵天，便能感覺到四周的天地靈氣已盡枯竭，取而代之的則是愈發濃郁的陰冷死氣。若再繼續靠近過去，情況定會更為險峻。
　　“憐兒，這裏還能否收斂氣息？”
　　寧塵沈聲道：“雖然還未發現那柄所謂的曠世魔兵，但為防意外，得盡量繞開這些危險。”
　　“可以。”九憐低吟道：“這回我會更小心些，即便再碰上冥獄的人也不會被發現蹤跡。”
　　而祝艷星也在魂海中出聲：“我來助妳們抵擋那些死氣。”
　　寧塵與花無暇對視壹眼，默默頷首，並肩朝遠處飛馳而去。
　　“......”
　　隨著離雷雲中心處愈發接近，四周濃霧漸起。
　　寧塵神識小心掃過，映入腦海中的場面也令他暗暗吃了壹驚。
　　那是壹座極為廣闊的漆黑山脈，綿延至視線盡頭，如天幕般高聳入雲，即便是以他如今的魂境神識都難以窺得壹角。
　　而在山脈中央，卻好似被外力強行劈成了兩半，極為驚心動魄的裂谷深邃到難以想象，仿佛直通九幽地府深處，從中彌漫著實質化的漆黑死氣，如同烈火般熊燃搖曳，可謂陰森駭人至極。
　　“艷星，指個方位。”
　　寧塵緊握著背後刀柄，眼神銳利地不斷掃視著四下。
　　但祝艷星卻遲疑道：“這裏與我記憶中的模樣...截然不同，而且現在還未感知到...”
　　“不壹樣？”
　　“對...至少當初並沒有這座被劈開的山脊。”
　　聽著祝艷星的回應，寧塵眼神愈發凝重，漸漸看向了裂谷深處。
　　排除群山四周，便只剩下那個方向——
　　“先進去瞧瞧。”花無暇靠近低吟：“周圍沒有其他修士的氣息，應該沒有埋伏陷阱。”
　　“好。”
　　寧塵拉著她的手臂壹同俯身飛落。
　　隨著死氣愈濃，花無暇蛾眉緊蹙。雖有祝艷星幫忙抵禦，她還是會本能的感覺到不適。
　　倒是寧塵神情如常，顯然未受外界環境的影響。
　　對他而言，這些死氣即便再濃烈也很難起到什麽效果。與平日裏修煉所吸納的冥獄之息而言，算得上小巫見大巫了，自然早已習慣。
　　只是深谷內環境愈發壓抑深邃，他早已神識盡啟，警惕著四周動靜。
　　誰又知曉這墮淵天內，究竟會藏著什麽恐怖怪物——
　　“有人！”
　　九憐驀然出聲：“百裏外，有壹名破虛。”
　　寧塵與花無暇皆是心頭壹跳。
　　墮淵天內雖如天險，但對高境武者而言，也並非無法踏足。
　　只是不知那人又是否為冥獄之種而來。
　　心下思索間，寧塵與身形未停，收斂著氣息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花無暇並肩跟隨，暗中傳音道：“墮淵天內會不會還有其他寶物？”
　　“這壹路打聽過來，除去艷星所說的冥獄之種，唯有那柄剛剛降世的曠世魔兵。”寧塵皺眉道：“難道那破虛強者是為魔兵而來？”
　　暗中交流之際，很快發現了遠處模糊不清的背影。
　　寧塵立刻停下，屏息凝神道：“看不清容貌，但看那人的架勢，似乎在與何人相互對峙？”
　　“——是魔兵。”
　　九憐再度開口，沈吟道：“在其數百丈外的壹道聳立石柱上，魔兵正懸於半空。”
　　寧塵眼神微動：“憐兒能探個底細？”
　　“不好太明目張膽。”九憐道：“只能隱約感覺到壹點，但是那柄魔兵，應該有些不凡。”
　　“看來真是為魔兵來的。”寧塵摩挲著下巴，再看著遠處氣場深不可測的破虛高人。思忖道：“我們靜觀其變，先看看情況？”
　　“用不著停留。”
　　但祝艷星卻突然道：“遠離那件兵器，莫要隨意靠近。”
　　花無暇聽得鳳眸凝起：“有何發現？”
　　“那人已經死了。”
　　祝艷星的這番話，令寧塵與花無暇都是壹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