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殷紅漣漪 4K

　　喧囂鬧市間，正彌漫著縷縷炊煙，滿街人影往來不休。
　　寧塵抄手入袖，略顯隨意地漫步在街上，不時張望四周熟悉卻又陌生的街景，心下頗為感慨。
　　奔波在外許久，如今再瞧見故鄉之景，實在令人懷念。
　　而且這壹路走來所見所聞也與往日有些不同，安州縣似乎變得更為繁華，與當初的偏隅小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
　　寧塵扶了扶臉上的半張面具，暗自失笑。
　　不僅是故鄉巨變，他未嘗不是如此？
　　不論修為經歷等等，單是他如今的體格就與過去截然不同。眼下雖穿著寬松衣袍，但健碩身軀同樣將衣物撐起。或許還稱不上如鐵塔般魁梧，但已是極為陽剛硬朗，這壹路走來偶爾還會引來些女子的偷瞄目光，令他有點啼笑皆非。
　　如今他就算摘下避免麻煩的面具，想來街坊鄰裏們也鮮少有人還能認得出他。
　　寧塵暗自感嘆之際，目光又慢慢瞥向身側。
　　眼下街景雖是繁盛喧鬧，但最為讓人在意的，仍是與自己並肩而行的女子。
　　“呵，凡人雖孱弱無比，不過有時也有幾分獨到之處。”
　　柳茹意身著壹襲霓裳紅裙，笑吟吟地負手而行。
　　她如今占據著祝艷星的肉身，卻在其魂力影響下變化作其本人的面容相貌，甚至連身材都變得高挑了些。
　　...當然，用她的話說，今日的行動早與祝艷星談過。
　　其嬌顏上佩戴著半張面具，露出精巧下頷，妖艷紅唇勾起耐人尋味的曖昧笑意，血眸深邃，讓人捉摸不透她此刻的心思。
　　“沒想到，茹意當初所說的約定竟是此事。”
　　寧塵無奈笑道：“這種鄉下小鎮，何時能入妳的法眼？”
　　原以為柳茹意說的‘陪她壹天’，是有何難以預料的安排。卻不料這壹聲令下，只是讓他陪著來到鎮上的鬧市長街逛了起來。
　　“哀家可沒興趣再鼓搗什倌麽無聊的陰謀詭計。”
　　柳茹意頗為慵懶地擺了擺手：“哀家都將祖血分享於妳，哪還會再沒空就折騰妳。”
　　寧塵哭笑不得道：“茹意還知道當初那些行徑是折騰人？”
　　“未嘗不是考驗。”
　　柳茹意的血色美眸微瞥，輕笑壹聲：“幾番鏖戰下來，事實證明妳的確很合哀家的胃口，甚至與哀家的性子頗為相似。
　　倒不如說，哀家能屈尊來想盡辦法的折騰妳，同樣也是對妳的壹種關切與恩賜。換做旁人可沒這個壹步登天的機會，更別說妳還得到了傳承分享於妳的祖血。”
　　寧塵笑道：“如此說來，我還得多謝謝茹意姑娘才行？”
　　“是啊。”
　　不料柳茹意直接順著話鋒幹脆頷首，笑吟吟地轉悠起玉指：“所以今日妳就抱著感激之心，好好聽從哀家的命令。哀家讓妳往東，妳就不準往西，明白麽？”
　　見她壹副略顯高傲氣派的模樣，寧塵壹時也有些莞爾。
　　柳茹意斜睨壹眼：“看妳的樣子還挺鎮定。”
　　“既然我們早有約定，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都得闖壹闖。”寧塵笑著攤手道：“而且看茹意妳現在笑意盈盈的樣子，顯然心情不錯，總不至於讓我再跑去與誰打生打死？”
　　柳茹意輕輕壹哼，但嘴角的笑意卻更為明艷。
　　她邁著輕盈的優雅步伐漫步在街上，妖嬈身姿卻似魅影，毫無聲息地來回穿梭，裙角微蕩，仿佛是不存於世的妖精般遊離於人潮之中，連壹絲秀發都不曾觸碰到旁人。
　　但即便戴著面具，其存在本身便足以引人矚目，不少人紛紛駐足回望，有些詫異地望著殷紅倩影在身旁翩然走過，卻只能隱約看見鮮艷似血般的長發飄蕩遠去。
　　寧塵緊跟在其身旁，心中也是好奇。
　　看起來，她今日的心情當真十分不錯。
　　“猜壹猜便明白。”
　　九憐的聲音驀然在魂海響起：“這女人想借此機會跟妳‘談情說愛’壹場。”
　　寧塵腳步微頓壹下，很快繼續跟上，暗笑道：“憐兒很懂？”
　　“都看妳身邊鶯鶯燕燕了壹兩年，我難道還是白紙壹張？”九憐直翻白眼：“這女人的確嗜血好戰，不過那點小心思與祝艷星也沒多少區別，壹樣的單純。”
　　“是啊...”
　　寧塵眼神微動，再看向柳茹意的眼神已變得復雜許多。
　　他並非什麽愚笨不知的木頭人，即便身在局中，同樣能隱約知曉對方這個‘約定’的含義。
　　不知不覺中，二人的關系又是在何時——
　　“啊。”
　　柳茹意的腳步驀然停下。
　　她有些好奇地盯著壹串糖畫瞧了瞧，又抵著下頷湊近上前：“此物倒是有趣。”
　　小攤前生意頗為興隆，攤主壹時也無暇招呼她，倒事任由柳茹意拿下壹串打量起來。
　　寧塵笑呵呵地來到其身旁：“茹意姑娘還對這些小玩意兒感興趣？”
　　“只是意外而已。”
　　柳茹意螓首微斜，晃著手裏的糖畫，妖媚笑道：“小家夥，幫哀家付點錢，如何？”
　　寧塵故作尊敬地行了壹禮：“謹遵娘娘吩咐，在下自會打點壹切。”
　　見他順手到攤前付錢，柳茹意輕笑兩聲，玉指悄然點上了糖畫壹角。
　　“......”
　　待寧塵付好錢回過頭，視線中突然閃過壹絲暗淡血芒。
　　他頓時被嚇了壹跳，正要出聲勸阻，卻見柳茹意反手就將糖畫遞了過來：“用不著壹驚壹乍的，哀家雖是癲狂，但也懂得人間的秩序道理，當然不會隨意胡來，他們看不見這裏的動靜的。”
　　“這是...”
　　寧塵怔然看著被遞到眼前來的糖花，壹時有些驚奇。
　　原本略微發黃的糖絲染上了妖艷血色，形狀也徹底改變，仿佛化作壹朵鮮艷盛放的妖異血蓮。
　　“送妳的小禮。”
　　柳茹意環臂壹笑：“覺得如何？”
　　寧塵表情略顯微妙，勉強扯起壹絲笑容：“大概是...很開心？”
　　“妳這幅表情看起來，跟‘開心’二字可搭不上什麽關系。”
　　柳茹意蹙眉咂舌道：“能得到哀家的贈禮還這樣扭扭捏捏的，真不識貨。”
　　她隨手比劃了兩下，撇嘴道：“難道不該雙眼放光、壹臉欣喜雀躍的喊著多謝哀家饋贈，甚至更要氣喘如牛的喊著茹意大人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寧塵：“......”
　　這是哪門子的忠犬仆人？
　　而見他壹言不發，柳茹意撚著下頷輕哼壹聲：“怎麽不說話了，難道哀家剛才說的不對？”
　　寧塵心思微動，很快啞然失笑：“難道說，茹意其實是想用這份小禮來表達心意？”
　　“什麽心意...”
　　“換句話說，也就是求愛？”
　　“什——”
　　柳茹意頓時表情壹僵，下意識後退兩步，故作鎮定地輕咳壹聲：“別多想，哀家可沒這點奇怪的心思。”
　　“還是別藏著掖著了。”寧塵笑呵呵地來到其身旁，晃著手裏的血蓮：“雖然有點拐彎抹角，但我還是能看出壹點端倪的。妳突然送我此物，難不成只是想讓我嘗嘗味道？”
　　見其步步緊逼，柳茹意更是連連後退，氣勢陡然弱了幾分。
　　但她卻猛地咬緊銀牙，秀足壹跺，再度揚起邪意凜然的嫵媚笑容：“是，又如何？”
　　寧塵眉頭壹挑：“嗯？”
　　“哀家的確很看重妳，也很喜歡妳。”柳茹意大方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嗤笑間擡手抵住了他的胸膛：“不過，哀家與那些柔柔弱弱的婦人可不同。既然看中了妳小子，又何必整日壹臉嬌羞的等妳出擊，不如竭盡全力將妳俘獲到手，那才是哀家該做的事。”
　　她瞇起猩紅閃耀的美眸，流露著極具侵略性的狷狂笑容，反而壹步步靠近：
　　“妳也該明白哀家今日此舉的意思了，正是要讓妳為哀家所傾倒，迷戀上哀家的所有壹切。”
　　媚笑間，其玉指漸漸沿著胸膛上揚挑起，直至勾起寧塵的下巴，笑意更顯妖冶：“這樣壹份小禮還無法讓妳動心，自是無妨。哀家接下來自然還有其他手段，能讓妳明白何為醉生夢死，最後心甘情願地拜入哀家裙下。”
　　“......”
　　寧塵露出壹副無奈表情。
　　柳茹意眉頭微蹙：“怎麽不說話？”
　　“茹意不妨先瞧瞧四周，不少人都在看著我們。”寧塵朝旁努了努嘴。
　　柳茹意聞言壹楞，目光下意識飄向街道兩側。
　　直至這時，她才發現周圍已然圍滿不少的行人，正看著靠在壹起的兩人竊竊私語不斷。
　　“這兩人大白天的戴著面具好生可疑啊...”
　　“此女竟是壹頭紅發，難道修煉什麽奇怪功法？”
　　“噫，大街上卿卿我我的，好不害臊！”“不過雖戴著面具，應該也是壹對俊男美人，令人生羨啊。”
　　“誰、誰卿卿我我了！”
　　柳茹意面露羞惱，猛地回頭望去。
　　似乎察覺到女方有點‘氣急敗壞’，原本還在圍觀看熱鬧的行人們頓時鳥作獸散，各個都裝作茫然無知的樣子低頭離開。
　　柳茹意氣的有點牙癢癢，臉頰也有點紅。
　　自己分明是在挑逗臭小子，這些凡人當真沒眼力見識。
　　“看來，茹意還是太過青澀。”
　　寧塵笑瞇瞇地攬住其香肩：“我多嘴問壹問，茹意是覺得送了我這樣壹個小禮，就能讓我心花怒放，被妳迷的暈頭轉向？”
　　柳茹意冷哼壹聲將其手掌挪開：“有何不可。”
　　“這問題可大了。”寧塵失笑道：“我對這些漂亮的小東西雖是欣賞，但顯然算不上喜愛，茹意可是走錯了路。”
　　“...誒？”
　　而這壹回，倒是柳茹意怔了怔。
　　她下意識輕點起嘴唇，面露思索之色。
　　不對呀。
　　她前世今生雖然都未曾經歷過任何凡人情愛，但終究見過旁人結成道侶，況且跟隨在寧塵身邊這些年，或多或少也看見過這小子跟那些女人妳儂我儂的場面。
　　明明這小子壹旦隨手送個小禮，那些女人壹個個就會笑得壹臉春心蕩漾，恨不得要當場跟臭小子滾作壹團。
　　可輪到自己送禮，這小子反而壹點波瀾都沒有...
　　難道是禮物不對的緣故？還是時機有誤？
　　僅僅瞬息間，柳茹意已在暗中思考了許多，意味深長的眼神緩緩瞄來。
　　寧塵微微壹笑：“在想該送什麽禮物才好？”
　　柳茹意冷笑壹聲：“臭小子別得意，哀家很快就會找出能讓妳心動不已的好禮，讓妳心甘情願地投入哀家懷抱之中。”
　　“哈...”寧塵哭笑不得道：“這樣的話聽起來，還真有點怪異。”
　　魂海中的九憐更是嬉笑連連：“臭徒兒整日流連花叢，沒想到也有被女子倒追勾引的壹天，也算新鮮有趣。”
　　“呵，別想著跟妳魂魄裏的女人多嘴聊天。”
　　柳茹意撇了撇嘴，主動拉起寧塵的手臂繼續前行。
　　而接下來壹段時間，她壹直在街上走走停停，不時張望翻看。每當挑選到某件她覺得不錯的小物件之際，回頭壹瞧，看見寧塵至始至終都是笑呵呵的樣子，她總是冷哼壹聲將手裏的東西放回原位。
　　走著瞧吧。
　　...
　　不知不覺中，兩人幾乎都將整個安州縣都轉悠了壹圈。
　　灼熱烈陽懸掛高空，街頭巷尾仿佛都籠罩著壹股蒸騰熱氣，極是悶熱。
　　“呼——”
　　柳茹意坐在壹處涼茶攤前，有些乏力地趴在桌上，撐著下巴嘟噥道：“真是個難應付的臭小子。”
　　這壹路走來，她幾乎將視線所及的所有東西都挑選了壹遍。
　　只可惜，壹件都沒成。
　　原本她啟程前還信心滿滿，想著自己都主動出手了，定能輕而易舉地將這小子迷的春心蕩漾，乖乖聽自己的話。沒想到，此子就像鐵石心腸似的，完全無動於衷。
　　“別太鉆牛角尖了。”
　　寧塵端著兩碗涼茶走來，笑著給她遞出壹碗：“雖然以艷星的身子不至於被太陽灼傷，不過喝點茶水緩緩氣，應該能讓妳冷靜些。”
　　柳茹意抿著茶水剜來壹眼，悶悶道：“折騰了半天，妳還沒動心？”
　　寧塵笑了笑：“茹意為何要執著於此？”
　　“沒什麽理由。”柳茹意將碗中涼茶壹飲而盡，長籲壹聲：“哀家這樣想著，便這樣做了。”
　　“妳看著比當初要...率直了不少？”
　　“畢竟哀家認定了妳，自然沒必要再拐彎抹角。”
　　柳茹意目光灼灼地側首望來：“哀家定會讓妳迷戀上——”
　　“沒必要。”
　　寧塵驀然開口打斷。
　　在柳茹意面露異色之際，他從旁拿起壹只蒲扇幫其扇起了清風，輕笑道：“其實從壹開始，我早就被茹意迷住了心神。”
　　“妳...”
　　柳茹意怔然喃喃道：“那妳為何還要...”
　　“我對這些小禮物的確不太感興趣。”寧塵隨手幫她擦掉嘴角的水漬，莞爾道：“不過，能與茹意放下所有的煩心事，無憂無慮地壹起逛街遊玩，便足以稱得上最好的大禮。”
　　“......”
　　柳茹意連忙垂下眼簾，揪緊了桌下的長裙。
　　她情不自禁地抿起壹絲笑意，眼波流轉間，再回味此行路上的種種，不免笑意更盛。
　　但回過神來，她強忍住心間羞赧，故作冷靜地清了清嗓子：“喝完了就繼續陪哀家走吧。”
　　“接下來要去哪？”
　　“鎮子裏轉悠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去鎮外走走。”
　　柳茹意動作微頓，不著痕跡地挽上了手臂，偏著頭淡淡道：“‘今天’還早得很。”
　　寧塵付完銀兩，側首輕笑道：“茹意怎得又冷了臉色？”
　　“妳若被壹顰壹笑就勾了魂，哀家可沒法跟那些女人交代。”
　　柳茹意悄然轉回目光，又恢復了那副嫵媚誘人的妖冶笑意：“所以，今晚妳只屬於哀家所有。”
　　“要不，我們現在就親壹下？”
　　“餵！哀家說認真的，倒是看看氣氛呀！”
　　寧塵聳聳肩：“明明以前就在魂海裏親過幾回，氣氛的確還挺甜蜜啊。”
　　“妳——！”
　　柳茹意嬌顏漸紅，滿心羞憤地捶打其他的臂膀。
　　直至迎上寧塵那滿是笑意的眼神，她頓時臉色壹黑，低著頭發出陰冷笑聲，掌中仿佛凝聚起絲絲血色流光：“好啊，沒想到還是讓妳小看了哀家。這樣壹來，在讓妳小子被迷倒之前，得先讓妳變得更老實壹點——”
　　“謀殺親夫啦！”
　　看著寧塵壹溜煙地狂奔逃走，柳茹意黑著臉媚笑壹聲：“別走啊，哀家的好寶貝！”
　　“......”
　　男女兩人壹前壹後地在街上閃身離開，幾乎化作兩股勁風呼嘯而過。
　　而在魂海中看戲的九憐已是看得目瞪口呆，連手裏的漆黑毛球都掉到了地上。
　　這兩人，是在相互打鬧，還是在相互調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