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神獸相爭

　　桑谷雋回到巫女峰營寨，忙看後山掌管使右進寶和獨峪的傷勢：右進寶是壹箭貫穿右胸，幸而羿令符手下留情，沒有性命之憂，但暫時是行動不了了；再看獨峪，只見它滿嘴鮮血，正壹舌壹舌地自己舔療傷口，但在新牙長出來以前無法進食，對喜食硬物的獨峪卻是極大的隱憂。查看了它的傷勢，他才運功查勘：肩頭有自幼練成的三層極薄但卻極堅韌的土之鎧甲，若對手不是有莘不破，就是鬼王刀也奈何不了他，因此這回只是受了點皮肉輕傷，沒傷到筋骨，而且那朵藍花又極具外傷療效，剛才在路上便已血止肉合，拔掉藍花，肌膚宛如新生。
　　自他出道以來，從未遭此大敗，有莘不破刀下相饒也就罷了，受傷後竟然沒來得及拒絕敵陣中人為自己療傷，這更是奇恥大辱，整個下午憑幾呆坐，郁郁不樂。
　　眼見天色昏黃，手下擺上飯菜，桑谷雋哪裏有心情下箸？兩個嘍啰把奄奄壹息的右進寶擡了過來，他不悅道：“妳不去靜養療傷，來這裏幹什麽？”
　　那橘皮臉右進寶忍住痛，喘息著說：“少主，今晚是夜襲的良機，咱們不可放過這個機會。”
　　桑谷雋怒道：“夜襲，我為什麽要夜襲？”
　　右進寶道：“少主別急，聽我慢言。他們人多，我們得先把大多數人放倒……”他連喘了幾口氣，壹時接不上話來。桑谷雋忙命人取水。右進寶喝了，埋頭向桑谷雋謝禮，這才繼續道：“我們得先想辦法把他們商隊的大部分人困住：壹來，他們人多我們人少，此舉可以扭轉敵強我弱的局面；二來，我們困死他們以後再饒了他們，既顯少主的氣量，又報了今日之恥；三來，那有莘不破無論是否被困，只要他的屬下遭挫，他的氣勢必然大受打擊，少主再約他單挑，更增勝算。”
　　桑谷雋不置與否。
　　右進寶又道：“兩軍對壘，不厭詭詐，何況夜襲，日間他們得了便宜，以為少主受傷，今晚防範必然松懈。但以我看，少主傷勢已無大礙。正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請少主快做決斷吧。”
　　桑谷雋道：“我們才幾十個人，如何夜襲？”
　　右進寶道：“還是像上次對付昆吾那幫人壹般：少主施展神通，趁夜色把他們的車陣底下挖空了，只留下薄薄壹層。他們不動便罷，只要車陣壹動，少主發動機關，管叫把他們數百人壹起埋了！”
　　夜深人靜。
　　馬蹄取出那塊刻著練功訣要的龜甲，壹點壹點地記誦著。那上面的字大部分都認得，但卻大部分都看不懂。月光下字小如蠅，但卻想得他頭大如鬥。壹陣睡意襲來，忙壹狠心，把嘴唇咬破了。
　　安詳的夜裏沒有半點人語，只是時不時傳來馬尾幸福的鼾聲。
　　桑谷雋帶了左招財，又點了十二名擅長遁地術的手下，壹路潛地而來。遁地是巴國“國術”，功法施展之時，入土如潛水。
　　但今天桑谷雋卻走得甚不爽快，似乎總有壹些令人不快的觸物。眼見到了有窮車陣轅門的地下，左招財正要沖過去，桑谷雋心頭壹動，反而率眾後撤。他的部屬正在納悶，才潛出數裏，突然個個腦門碰壁，竟潛不過去。
　　桑谷雋悶哼了壹聲，率眾浮出地面，道：“快撤！”驀地天上九道亮光壹閃，壹齊照向這十四個人，就如空中突然出現九盞大燈——卻是九顆懸浮著的明珠。
　　黑暗中壹個雄壯的聲音道：“妳和有莘不破勝負未決，今夜射殺了妳，他不免心中有憾，但若不稍加懲戒，任妳來去自如，卻叫妳小瞧了我羿令符的手段！”
　　“段”字壹出，壹聲急響破空而來，桑谷雋連“小心”都來不及呼出，那箭聲突然化作十三道怒響，射穿了十三只腳板，自左招財以下全部被牢牢釘在地面。這十三個人都是巴國的猛士精英，腳板洞穿，竟然個個忍痛咬牙，壹聲不吭。
　　只聽那個自稱羿令符的聲音道：“好漢子！果然強將手下無弱兵，饒妳們去吧！”
　　桑谷雋胸中無名火起，直襲腦門，惱羞怒憤，四感交織，便想挺身挑戰，但此刻被子母懸珠的光芒照著，敵暗我明，再看看鮮血直流的部屬，強壓住心中怒火，揮手壹招“望風卷土”，把眾人攝回了巫女峰。
　　馬蹄半醒半睡地打著瞌睡，突然西南方天空壹閃壹亮，把他驚醒，但那亮光只持續了壹會，天空又回歸黑暗。
　　“那不知道又是什麽寶貝。有窮真是壹個寶庫。有壹天，我壹定也要擁有這些！”牙壹咬，把凝固了的傷口咬破，繼續讀書。
　　“為什麽會被發現？為什麽會被發現？”桑谷雋來來回回地踱著，自言自語。眼見天色漸白，便爬上巫女峰頂，居高臨下向有窮車陣望去：壹環銅車，中間長著壹棵樹木。桑谷雋閉上眼睛，默念口訣，睜開“透土之眼”，不看還好，壹看之下，驚得整個人跌坐在地：那棵樹木也不甚高，但在底下衍生開來的根系竟然遍布方圓十裏！怪不得對方能發現自己，昨晚碰壁的地方更橫向長著幾條巨大的樹根，疊在壹起如銅墻鐵壁壹般，看來也是這棵樹搞的鬼。
　　“誰有這麽大的本事？是誰？是誰？”桑谷雋失神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語，腦中晃過有莘不破的臉，搖了搖頭；又晃過羿令符的名字，也搖了搖頭；想起了那條火龍和那個孩子，又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了那朵藍花，想起了那輛由三種喬木盤成骨架、兩塊巨根雕成馬形、兩條藤蔓盤繞而成的怪車。“是他，壹定是他！”
　　他喪氣地回到廳堂，只見部下都集聚在此，左招財道：“少主，那有窮的人甚是可惡，壹大清早的就派了幾個嘍啰叫戰，說少主您既然還能去、去、去襲營，就該出去應戰。咱們、咱們出去跟他們拼了！”
　　桑谷雋大怒，但壹看周圍，神獸疲餓，愛將重傷，所有精銳個個動彈不得，再想起這幾天來三番五次受挫，不但被對手擊敗，甚至被對手“饒命”，登時壹股憤怒轉為悲涼：對方幾個嘍啰也敢上門相欺，而自己居然再也派不出人手，躲在巫女峰孤掌難鳴——我桑谷雋難道已經到了英雄末路的絕境了嗎？這巫女峰已經守不下去了嗎？難道從此要任由這些川外人繼續西行，去欺騙我的國民、去傷害我的親人嗎？不！不！
　　巫女峰突然壹陣顫抖，它在害怕什麽？
　　有莘不破自幼養成了早睡早起的好習慣，但出了商國勢力範圍以後，便堅持著要過腐化墮落的生活，四更醒來，吩咐阿三去罵戰，灌了壹壺酒，便又回車呼呼大睡。
　　雒靈躺在他的身邊，正數著他的呼吸聲，突然心中壹動，仿佛聽到了壹陣蕭蕭疏疏的大地長鳴。出什麽事了？她走出車去，太陽初升未久，勤勞的有窮勇士正整頓衣甲，察看牲口，整個車城壹片安寧，誰也沒有感到不妥。
　　雒靈向轅門走去，門戶大開，輪值守夜的羿令符銅柱般釘在轅門十步外，望向遠方。壹陣清香飄近，江離走了過來，望了她壹眼，道：“很肅殺的氣味，是不是？”
　　幾個人抱頭鼠竄地逃了回來，正是阿三等人，見到羿令符，叫道：“他、他、那人、那人……”
　　羿令符喝道：“不用說了，去把有莘不破叫醒！”
　　“不用了，我沒妳想的那麽遲鈍。這麽強烈的士氣，就是死豬也嚇醒了。”有莘不破對阿三等人道，“送雒靈姑娘回‘松抱’去。”
　　雒靈秋水般的眼睛微微閃動了兩下，有莘不破勸道：“我沒有把妳當累贅的意思，是怕那個花花公子看到妳後出手顧忌，我們打得不夠盡興。”雒靈低下了頭，轉身回車。
　　這時四長老和羋壓也出來了，江離淡淡道：“關上轅門，四長老好生看守，我們三個出去看看。”
　　羋壓生氣道：“怎麽是三個？我也要去！”
　　有莘不破道：“妳昨天胡亂出手，今天罰妳不準出門！”羋壓鼓起了嘴不服氣，轅門卻已經關上，隔絕了門外的三人，也隔絕了大地的氣息、吹起的沙塵。
　　江離道：“走吧。”
　　三人並肩走去。不願意結束的風兀自刮著，仿佛要刮到永恒。
　　三人並肩止步。在風沙朦朧間，壹個人影漸漸顯現、漸漸清楚。只見那人壹身薄薄的綢衫，頭發披散，膚如白雪，神色冷然，空著雙手，簡簡單單、孤獨寂寞地站在那裏。
　　難道這就是昨天那個全身花哨的花花公子？難道這就是今晨那個令大地震撼的人？
　　羿令符道：“我沒把握。”
　　江離道：“我也沒把握。”
　　有莘不破突然沖了出去。江離忍不住罵了壹聲：“笨蛋！”
　　桑谷雋的頭發突然飛舞起來，有莘不破只覺得腳下的大地似乎也要隨著桑谷雋的頭發而起舞：地面龜裂，百十塊大石柱隆了起來，布成壹個龐大的石陣，有莘不破躲避著不斷隆起的大石柱，閃避著撲面飛來的棱角石塊，飛速前進，卻怎麽也走不到頭。
　　“有莘不破在裏面迷路了。”羿令符說，“這裏的石陣有幻術。”
　　江離道：“看來桑谷雋已經沒有興趣和他鬥武藝了。”突然地面裂開，所有石柱泥土同時向有莘不破擠壓過來，瞬間把有莘不破埋在地下。地面又回復了石陣隆起前的平坦狀態。
　　江離正要出手，卻聽背後壹聲高叫：“有莘哥哥，我來救妳！”羋壓騎著騶吾從他身邊竄了過去，眼見到了已經消隱的石陣邊緣地帶，羋壓壹揮手，幻化出千百只火鵲，形成壹座跨過石陣地界的鵲橋，便如壹道火光燒成的火虹。
　　騶吾放開四腳，踏火鵲而上，到了橋頂，羋壓肚子鼓起，雙手用力壹捶，壹張口噴出七十二條火龍，居高臨下向桑谷雋燒去，石陣地帶的另壹個邊緣陡然豎起壹面厚實的土壁，把火龍擋了回來。羋壓手指向天壹指，七十二條火龍反向他倒沖過去，在他的手指上方聚成壹個直徑十丈的巨大火球。騶吾大吼壹聲，躍進了火球之中，整個火球慢慢西飛，到了桑谷雋頭頂百丈高處。
　　桑谷雋擡起頭，看了那個大火球壹眼，冷冷道：“天火焚城麽？”右手張開，按在地面上。
　　火球中傳出壹聲狂吼，直壓下來。桑谷雋周圍的土地突然像浪潮壹樣倒卷到他身上，把他淹沒。跟著地面壹陣震動，仿佛是壹座山破土而出，把壓下來的火球撞成粉碎，羋壓抱著騶吾在泥土紛飛、火苗亂竄中從那“山上”滾了下來。
　　泥土漸漸褪盡，羋壓仰起了頭，那座“山”原來竟是壹只二十層樓高的巨獸！他目瞪口呆地仰視著這頭巨獸，但由於離得太近，根本看不清這巨獸的全貌，只知道跟前那根壹小半還埋在土裏的“大柱子”就是巨獸的壹條前腿。
　　壹條長藤越過數裏飛了過來，把羋壓連同騶吾卷了回去。羋壓這才看清楚，原來那巨獸是壹頭巨大無匹的獨峪。壹個人衣發飄揚地站在這頭獨峪的頭上，身上壹塵不染，仿佛壹直站在風中，而不是來自土裏。
　　江離無奈地嘆息道：“沒想到他竟然把九天之外壹等壹的幻獸也召喚來了。”
　　“怎麽有窮今天還不走？”
　　“聽說前面有很厲害的強盜。”
　　“那怎麽辦？”
　　“等，情況不妙就逃。”
　　“桑谷雋？長這麽大了。”遠處的重山回響著獨峪的聲音，聲音中盡是滄桑的感覺。
　　“巍峒，是我。”
　　這頭被桑谷雋叫做巍峒的獨峪道：“用妳們人類的光陰來說，這壹晃就是十年了。這是妳第壹次獨力把我叫出來啊。妳怎麽這麽嚴肅啊，以前妳挺活潑的呢？是眼前這幾個人類惹了妳嗎？”
　　“我敗給了他們兩次，不想再輸第三次，”桑谷雋悠悠地說，“不得已，只能借助妳的力量了。”
　　“呵呵，是嗎？”巍峒壹笑，“妳的力量已經能召喚我了，居然還被他們打敗。不簡單啊，不簡單啊。”它看了看江離和羿令符，說道：“就是妳們嗎？來，咱們玩玩。”
　　巍峒微微俯身，作出攻擊的姿態，壹陣土潮登時狂卷過來，三彈指間便卷到三人眼前不到十丈處。江離急道：“退！”龍爪禿鷹抓起羿令符，飛向高空；騶吾背著羋壓，放開四腳狂奔；江離卻被土潮淹沒了。
　　羋壓逃到轅門前回望，哪有江離的影子？不禁哭道：“江離哥哥……妳……”卻見壹支脆弱的枝幹從那片被土潮淹沒的地面艱難地破土而出，壹彈指舒枝發芽，二彈指枝繁葉茂，三彈指遍樹花開，芳香滿天，落英遍地。壹顆巨大的花苞從大樹的主幹中長了出來，驀地綻開，壹個清秀脫俗的年輕人立在花瓣中間，正是江離，九尾靈狐在他肩頭安然無恙。羋壓在後方化悲為喜，羿令符在空中暗暗佩服。
　　江離交叉胸前，長長地吐出壹口氣，壹陣清風刮起，把滿樹的種子送了出去，見土便入，入土便長，雖無主樹高大，但長得和主樹壹般飛快，片刻間繁殖成好大壹片桃林。那些種子飛到獨峪巍峒身上，也慢慢開枝散葉。
　　巍峒笑道：“桃之夭夭麽？”
　　桑谷雋兩手合攏，向地面虛劈，地面馬上裂開；桑谷雋兩掌分開，作勢虛引，壹股巖漿噴了出來，巖漿到處，桃木紛紛灼死。噴到巍峒身上，它卻毫無所謂。眼見巖漿越噴越烈，漸漸向“桃之夭夭”漫來。
　　“水木清華……”
　　桃樹大根部的疙瘩噴出巨大水柱，向巖漿沖了過去，陰陽相撞，巖漿冷卻成巖石，水汽卻蒸騰成壹片大霧。大霧中慢慢出現壹個比“桃之夭夭”更加偉岸的背影，隱隱然竟有與巍峒分庭抗禮之勢。
　　遠在“松抱”車中的雒靈心中壹跳：“青龍？不，不是。”
　　霧氣散盡，桃木芳香中竟是壹條巨龍的雄姿。巨龍看了看巍峒，又回頭看了看江離，道：“小江離啊，妳該不會第壹次親自召喚我出來，就是為了幫妳打架吧？”
　　江離還沒有回答，巍峒已經笑道：“妳怕了嗎？赤髯。”
　　“怕？”巨龍赤髯紅須飄揚，傲然回首對著巍峒，昂然道：“江離，過來！”
　　江離被壹陣旋風刮起，穩穩地落在赤髯的龍角上。
　　巍峒道：“不錯，是個好對手，這樣才有意思。”壹聲長嗥，方才巖漿冷卻後形成的巖石層層斷裂、塊塊懸浮，呼呼呼向巨龍砸去。赤髯壹笑，道：“就這樣？”身軀稍轉，巨尾揮出，把千百巖石打得粉碎。
　　羋壓突然覺得地面劇烈震動，便見前面的地面隆了起來。羿令符在空中看得更清晰：巨龍四周的地面都隆了起來，仿佛是隆起了四座山丘，把巨龍夾在中間。
　　赤髯冷笑道：“要壓死我麽？”騰空而起，仰天壹聲龍吟，天色頓黑，壹團黑雲凝聚在巍峒的頭頂。
　　巍峒也冷笑道：“要用雷麽？”它所在的地面突然下陷，泥土紛紛，把它埋了起來。江離往下凝望，只見壹個土塊不停挪動，向有窮車陣的方向沖去，脫口道：“不好！”
　　赤髯道：“別急。”兩根紅須抖了抖，突然揚起來，長成不知多長，直飛下去，穿透那團土塊的土層，跟著龍須壹緊，赤髯回頭力拽，那土塊不再向前沖，仿佛在地下的巍峒已經被這龍須纏住。兩大幻獸壹在空中，壹在地下，互相角力。江離手捏法訣，輕輕念道：“雷懲！”
　　黑雲中九道青色閃電壹齊劈下，打在龍須上，沿著龍須上下傳送。赤髯本身不怕電；龍角絕緣，因此江離也無恙。但地下的巍峒給雷電壹震，卻慘呼狂叫起來。赤髯喜道：“行了！”猛地全力壹拽，巍峒被生生拽了出來，拋向空中。
　　羿令符眼尖，心中壹動：“怎麽不見桑谷雋，難道被雷劈死埋在地下了？”
　　赤髯呼地向被甩在空中的巍峒沖了過去，壹口咬住它的喉嚨。牙齒觸處又硬又脆，不由生疑：“怎麽這麽脆弱？”正要松口，“巍峒”身上卻生出壹種黏性把它粘住。跟著“巍峒”身體中傳來桑谷雋的聲音：“泰山墜！”這“巍峒”變回原形，原來是壹塊極大的石頭！
　　赤髯被大石頭的下落之勢帶得跌落地面，砸出壹個大坑。江離被這股巨力壹震，也摔了出去。地面再次裂開，真正的巍峒跳了出來，張口撲來。赤髯奮力甩開巨石，奮力往左壹避，卻仍被巍峒咬住頸下。赤髯頭部無法動彈，長身倒卷，勒住了巍峒。巍峒的利牙壹點點地刺入赤髯的鱗甲，但身體被赤髯勒住，呼吸也越來越難。兩大幻獸在地面掙紮拼命，左右翻滾。眼見向有窮車陣滾去，羿令符大驚，取出有窮之海，運起神通，把車陣連同羋壓都裝了進去，兩大幻獸剛好壓到。羿令符叫了壹聲“還好”，卻見兩大幻獸往回滾去，這回卻是沖向巫女峰！
　　桑谷雋大駭，正要行動，地面突然生出壹雙手，就如同兩個銅箍，把自己的雙腳牢牢扣住。壹個人探出頭來，笑道：“還抓不到妳？”桑谷雋大怒，揮拳擊下，有莘不破頭壹歪，這壹拳打偏了，在地上打出壹個坑來。
　　“住手！”半空中羿令符發急，來不及阻止桑谷雋第壹拳，這第二拳哪容他再落下去。
　　桑谷雋聽得破空之聲大作，偏偏雙腳被扣無法閃避，匆忙間空手向來箭擋去，那箭穿透他三層“土之鎧甲”，穿透他的掌心，牢牢釘在他左肩琵琶骨上。跟著又是壹箭，刺穿他右肩的琵琶骨。江離左手虛引，兩道藤蔓從有莘不破身上長出，向上纏繞，把桑谷雋綁了個結實。
　　正在這時，西邊發出壹聲震天大響，巫女峰經不住兩大幻獸的反復折騰，終於轟然倒下。百裏之內，無不震動。那雜商團的富商小賈，武士無賴，無不四散奔逃。馬尾咬住半個麥餅發怔，馬蹄心知壹定是前方的大戰引起的異象，腔中熱血湧動，便想跑過去大喊大叫，突然背後壹個人道：“這幾個人是越來越難對付了。”頭壹扭，只看到壹個迅速遠去的背影，看那服飾，似乎是個方士。
　　有莘不破破土跳出，對被摔倒在地的桑谷雋笑道：“沒想到吧，我……”突然發現桑谷雋完全沒有聽他說話，眼睛直挺挺地望著那倒下的巫女峰。有莘不破立刻便明白了，知道他在擔心部屬的生死，眼中掠過壹點歉然。敵人死了多少他本無所謂，但這時卻對桑谷雋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心中也不願害死他的部屬。
　　回頭望時，見江離也在嘆息。江離背後更遠處，壹個女孩子的身影怯生生地站在淩亂的地面上，居然是不知如何沒有被“裝進”有窮之海的雒靈。
　　灰土落定，兩大幻獸已經分開的身影再次映入眾人眼中。巍峒狼狽地喘著氣，看了看被制住的桑谷雋，嘆道：“沒想到我來了以後，還是扭轉不了妳的敗局。我在這個世界的生命之源也用得差不多了，對不起啦。”身體周圍壹片扭曲。巨龍赤髯周圍也正發生這種空間扭曲的現象。它的模樣也不比獨峪好多少，頸項上甚至流著血，才對江離說了壹句：“小江離，保重……”便和巍峒壹起消失了。
　　羿令符落在有莘不破身邊，道：“妳打算怎麽處理他？”
　　有莘不破壹言不發，走了過去，拔出把桑谷雋全身力量鎖死的兩支羽箭。桑谷雋壹楞，隨即全身運勁，啪啪幾聲把纏在身上的藤蔓震成數十截，壹躍而起，似乎完全不知自己傷口處還流著血，雙眼冷冷地盯著幾個勁敵，身體卻慢慢沈入地底。
　　江離面對山峰，黯然不樂。
　　羿令符突然道：“為什麽放他走？”
　　有莘不破道：“為什麽不放他走？”
　　羿令符道：“他委實是個勁敵。自與蠱雕壹戰，我們顯然都各有所悟，功力更進壹層。但仍沒有把握獨力勝過這個人。”
　　有莘不破道：“對，是壹個難得的好對手！”
　　羿令符道：“這樣厲害的敵人，又和我們結下了深仇，將來只怕成為我們的心腹大患。”
　　有莘不破道：“妳這麽說什麽意思？”
　　羿令符道：“我的意思就是想問妳：為什麽放他走？”
　　有莘不破不答，反問道：“妳想殺了他？”
　　羿令符道：“我沒說過要殺他。”
　　有莘不破道：“妳如果不想放他，那妳為什麽不阻止我？我剛才的動作又不是很快。”
　　羿令符道：“我也沒說過不讓妳放他。”
　　有莘不破奇道：“那妳是什麽意思？”羿令符道：“什麽‘什麽意思’？”
　　有莘不破道：“如果換作是妳，妳會怎麽做？”
　　羿令符道：“放了他。”
　　有莘不破惱道：“既然妳也是這麽想，還問來做什麽？”
　　羿令符舉起有窮之海，對著壹塊空地把車陣釋放出來，有窮之海使用過後，慢慢失去了光澤，變成壹只破碗模樣，這才回答說：“因為我想聽聽妳的答案，是不是和我的答案壹樣。”
　　桑谷雋也不知自己在什麽地方走著。突然聽到壹個熟悉的聲音說：“哎呀，剛才是怎麽回事啊，天空壹黑，然後就……”
　　“難道是他們……那怎麽能夠？可是……”
　　“咦！少主，妳怎麽在這裏？”
　　桑谷雋壹陣狂喜，沖了過去。
　　“剛才明明有股奇怪的力量。”完全處在旁觀狀態的雒靈心中思量著，“在兩大幻獸滾到巫女峰腳下之前的那三十六彈指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如果不是我的錯覺的話，那股力量也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