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應龍現身

　　雒靈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於壹個陰冷的帳篷，帳篷空蕩蕩的，只有壹塊巨大的冰塊陪著自己，冰塊中，困著那個叫川穹的少年。
　　“這就是藐姑射的傳人？”雒靈微微牽動手腳，始均厲對她還算“禮遇”，只用壹根絲綢捆住她的手腳。
　　雒靈端詳著川穹，不知為何，她想起了進入巴國之前的那個晚上，她、有莘不破和江離壹起坐在小村中看月光。那天晚上，江離敞開了他的心扉——從那以後，這兩個門派對立的年輕人之間建立起了壹種微妙的關系。
　　“為什麽我見到妳，會想到江離？”
　　川穹沒聽見雒靈無聲的言語，雒靈知道，他被那大祭師給催眠了。
　　“要不要喚醒他呢？”
　　有莘不破望見了北狄的大營，就要闖進去，突然腰間壹緊，被壹束天蠶絲給扯住了。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來了。
　　“桑谷雋，放開我！”
　　桑谷雋的天蠶絲卻收束得更緊了。有莘不破怒道：“妳要我動用精金之芒麽？”
　　桑谷雋冷冷道：“妳真認為憑妳壹個人能救出雒靈？妳想過沒有，雒靈的本事不在妳之下，對方能把她從邰城擄走……”
　　有莘不破截口道：“不對！雒靈壹定是被暗算的！”
　　“暗算又怎麽樣？”桑谷雋道，“如果對方能在邰城暗算雒靈，就不能在他們自己的地頭暗算妳？”
　　“妳到底要怎麽樣？”
　　“這句話應該我問妳才對。”桑谷雋道，“如果妳真的想救雒靈，就給我冷靜下來。現在急著進去根本無濟於事。”
　　“妳放心，”有莘不破道，“這壹路來，我就算是激怒攻心，也早已冷靜下來了。”
　　“冷靜下來？那還這麽無謀地往前沖！”
　　有莘不破道：“都已經來到這裏了，難道就這麽空手回去不成？我是想去偷襲壹番，順利的話就放壹把火，把雒靈所在的位置探出來。不順利的話，也好探測壹下對方的實力，好過現在這樣憑空猜想。”
　　“要真是這樣我便放心了。”桑谷雋收了天蠶絲，道，“不過說到偷襲這事情，妳可不適合幹。這樣吧，妳上陣前挑戰，吸引他們的註意力，我偷偷從地底溜進去窺測。”
　　有莘不破奇道：“妳剛才死命拉住我，這會卻讓我上去當面挑戰？”
　　桑谷雋道：“我剛才拉住妳，是怕妳不顧壹切沖上去和人家拼命。妳壹個人孤掌難鳴，若只是壹味往前沖，只怕會把性命送在這裏。但妳若已經冷靜下來了，那堂堂正正上前挑戰也不打緊。不過妳得答應我壹件事情：壹旦引出了對方真正的高手，壹戰就走！不要被對方纏住！”
　　有莘不破哈哈笑道：“我怕的只是他們拿了靈兒來威脅我，諒他區區北狄，能有什麽高手能留難我！”
　　始均厲正在大帳中享用女俘，突然帳外壹陣震動，牙官來報：“有人在轅門外挑戰。”
　　“多少人？”
　　“壹個！”
　　始均厲怒道：“滾！壹個人跟我稟告什麽！”抓住身下的女人繼續大動。
　　片刻牙將又來報：“前營八百狼牙將全部被那人殺了。”
　　“什麽？”
　　牙將在帳外稟道：“那人奪了風馬，反向轅門沖來，胡蘇族長已親自上前迎敵。大王是否前去看看？”
　　始均厲跳了起來，喝道：“替我穿衣！”
　　才套上褲子，門外來報：“胡蘇族長被來人壹刀斬於馬下，拉婆門族長說那人就是有窮商隊的有莘不破！”
　　始均厲的衣裝才匆匆束好，大帳竟然壹陣晃動，帳外來報：“四大族長壹齊出手，仍然抵擋不住。那有莘不破弄起壹陣怪風，把轅門都給刮壞了！四大祭師正全力控制那古怪旋風！”
　　始均厲拿起玄冰獅頭斧，沖了出去，壹直沖到轅門。四大族長聽到背後呼聲，知道大王到了，奮力擋住有莘不破的勁氣，跳出圈子。
　　那歪斜的轅門外，壹匹風馬踏步在屍體中間，壹個男人穩坐在風馬背上，手中壹把大刀，刀上全是鮮血。
　　始均厲喝道：“妳就是有莘不破麽？”
　　那男人傲然反問：“妳就是始均厲？”
　　“不錯！”
　　那男人大刀向他壹指：“妳知道我有莘不破到了邰城，居然還敢來犯邊，真是不知死活！”
　　始均厲怒道：“妳是什麽東西！敢說這大話！”
　　有莘不破喝道：“廢話少說，我妻子呢？是不是妳派人暗算她的？”
　　始均厲放聲大笑道：“原來是找老婆來著。”
　　有莘不破怒道：“姬慶節還說妳是壹代梟雄！原來全是放屁！妳根本連狗熊都不如！”
　　始均厲壹聽不由得暴怒：“妳說什麽！”
　　面對這跺跺腳西北震動的男人，有莘不破絲毫不懼：“妳不敢和我面對，卻用陰謀詭計暗算我的女人，這算是大丈夫的行止麽？始均厲，有膽的出來和我大戰三百回合！妳要是輸給老子，就乖乖把我的雒靈送回來！”
　　始均厲笑道：“既然妳急著見妳老婆，好，老子就拿妳回帳，讓妳們夫妻相會！”他踏步而來，沒走出兩步，有莘不破便覺得方圓數十丈內全籠罩在壹片肅殺的寒氣之中，座下的風馬悲鳴壹聲軟倒在地，有莘不破跳了起來，心中大驚：“這家夥果然不好對付，還沒出手，光這寒氣就能凍死人！”眼見敵人強大，他不懼怕，反而興奮，張開無明甲，晃動鬼王刀，向始均厲殺來。
　　桑谷雋潛入地底，有心弄壹場地震，卻怕暴露了目標，當下以尋找雒靈為第壹要務。
　　他壹路向北狄大營的中心遊去，突然感到壹陣若有若無的觸動——那是壹種不是聲音也不是味道的奇異感覺，桑谷雋心頭壹震：“我被人發現了。等等，這種奇怪的感覺……對了，有莘伯伯說過，那是心宗特有的搜索功夫‘神察’！只要進入他們的心靈感應領域，哪怕是隱身術也無所遁形！”他當然馬上就想到了雒靈：“壹定是她！只要找到這神察的核心，就是雒靈的所在！”
　　北狄大營的突然喧嘩驚動了雒靈，她豎起耳朵聆聽，心道：“莫非是不破麽？來得好快！不知道都有誰來了。”
　　她不敢運起神察，這門法術雖然能感知到壹定範圍內的所有異動，但如果遇到修為深湛之士，在發現對方的同時也會被對方察覺。雒靈知道二十丈外的那個大祭師已經張開了壹個半徑百丈的圓形神察領域，自己壹有異動馬上會被她發現。
　　“嘿，直徑百丈的圓形神察領域，說張開就張開，這份功力可真不是賴的。”她已經猜到那個大祭師的身份了，“‘那不是要用來對付妳師姐的麽？’嗯，始均厲所謂的‘師姐’，大概就是師父吧。嘿！原來是師父的師妹、我的師叔。卻不知為什麽會來到這蠻荒之地。是因為在中原無法容身，還是因為不想面對那個傷心地？沼夷啊，妳應該也有段不開心的過去吧。”
　　桑谷雋慢慢遊近那神察領域的核心，正要浮上，突然想起天山上吃的那個大虧，警惕地停了下來，張開“透土之眼”張望，卻被壹層光華擋住了看不清楚。
　　桑谷雋心道：“如果雒靈現在的狀態能夠張開這神察領域，那以她心宗的異能，應當能通知我壹些什麽信息才對。現在什麽消息都沒有，連地面也被人用法術遮住了看不清楚，多半是陷阱。這人能張開這麽大的神察領域，功力不在雒靈之下！有危險！”
　　他感情上糾纏不清，處事卻甚果斷，考慮清楚，馬上撤退。他來的時候通暢無阻，但剛動念離開，眼前登時布滿了幻象，桑谷雋心道：“果然有古怪。但這裏仍然是地底深處。我要是在這裏栽給了妳，那也太窩囊了。”當即召喚來地鼠帶路，斷絕了五感，屏息護住心靈，跟著地鼠向轅門方向撤退。
　　“沼夷在施展靡靡之誘？”雒靈心道，“對象在下方。嗯，是桑谷雋到了。”
　　沼夷施展心術要把桑谷雋給迷出來，她全心對付桑谷雋，便再無余力維持那麽大的神察領域。雒靈舒了壹口氣，心道：“看這形勢，她和桑谷雋大概是僵持著吧。”於是她站了起來，舒展了壹下身子，放松了壹下精神：“隱藏得真累啊。”又伸手撫摸了壹下困住川穹的那塊巨大的冰塊：“師父說過，太壹宗和洞天派之間的關系最為微妙，看來這川穹壹定和江離有些關系。但究竟是什麽關系呢？”
　　那厚實的冰塊隔斷了兩人的觸覺，卻沒法隔斷雒靈心聆的刺探。雒靈的搜靈之術剛剛接觸到川穹的心靈外圍，還沒來得及有所刺探，川穹竟然醒了過來。
　　雒靈壹怔，心道：“沼夷應該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對，沒想到他的睡意居然這麽淺，壹碰就醒。”
　　川穹在冰塊中沒法睜開眼睛，然而雒靈卻知道他已經醒了。冰塊中晃蕩了壹下，就像湖面蕩起壹圈漣漪，獸皮中的少年便在冰塊中消失了，跟著憑空出現在雒靈的面前。
　　兩個人面對面，端詳著對方。壹會兒生出壹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壹會兒又覺得對方完全陌生。
　　川穹看著雒靈好壹會，道：“我們……認識嗎？”
　　雒靈搖了搖頭。
　　“可我好像認識妳的樣子。嗯，感覺上對妳又佩服，又……又有點怕，哦，不是怕，該怎麽說呢？”
　　雒靈心道：“大概是忌憚吧。”
　　“啊！”川穹道，“是忌憚。唉，這個詞好像有點深，我為什麽會想起這個詞來著？”
　　雒靈心道：“江離對我似乎也是這個感覺。如果都雄魁大人有傳人，不知會怎麽看我。”
　　川穹沿著帳篷繞了壹圈，道：“這算是壹座囚牢嗎？”見雒靈點點頭，川穹又道：“我應該可以出去。我帶妳出去怎麽樣？”
　　雒靈卻又搖了搖頭。
　　“妳怕？嗯，不是的，”川穹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對雒靈說話。從壹開始他似乎就沒有發現雒靈壹直不說話有什麽不妥。“難道妳是不願意離開這裏？”
　　雒靈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眼睛向下望著地面，讓川穹猜測不出她的態度。
　　“妳不走的話，我可要出去了。那個女人，還有那個胡人似乎不好對付，他們兩人聯手我鬥不過，不想再遇見他們了。妳要是不走的話，有什麽要我幫妳的嗎？”
　　雒靈心中希望看到有莘不破不顧壹切來救她，但又害怕沼夷那個陣法太過厲害，有莘不破沒救出自己，反而失陷在那個陣法之中。“她要拿來對付師父，想必那陣法十分厲害。但我又不想直接出手，該怎麽辦呢？”想了壹想，有了主意，轉過身去，後背側對著川穹。
　　川穹道：“妳要我拿什麽東西麽？”見雒靈點頭，便伸出手去，他的手竟然穿過了雒靈的衣服和身體，就像伸入水中壹樣。收回來時，手中已經多了壹把劍——正是雒靈在大漠綠洲中超度十萬怨靈的天心劍。
　　川穹拿著天心劍，看了壹會，道：“妳要我拿這把劍去給某人？妳的朋友？”見雒靈示意肯定了自己的說法，又道：“可是我怎麽知道妳的朋友是誰呢？”見雒靈望向南方，川穹道：“南方？哦，正好，姐姐不也正是從南方過來麽？我最後那壹個傳送太過匆忙了，連自己也不知道把她送到哪裏去了。羽毛偏偏又不見了……不過，往南方走的機會也許大壹點吧。”
　　桑谷雋逃脫了沼夷的迷象，冒出地面，已在轅門之外。有莘不破見他出來，卻不見雒靈，叫道：“怎麽樣了？雒靈呢？”心神微分，始均厲的寒氣馬上侵入，凍結了他的雙臂，沿著血氣直逼心臟。
　　桑谷雋天蠶絲飛出，壹面註入真力幫有莘不破抗寒，壹面要把他拖回來。始均厲竟不追趕，但桑谷雋把有莘不破拖近壹步，便覺得身邊的寒氣濃烈了三分，等到把有莘不破拖到身邊，只覺腳下壹片冰涼，連大地也被凍住了，土壤中的濕氣化作無數冰珠把地面凍得硬若銅石，就是要施展遁地之術也不能了。
　　桑谷雋壹推有莘不破，只見他牙齒上下碰撞，全身發抖，手腳竟然沒法動彈，只能強催真氣布開無明甲護住全身。
　　桑谷雋擋在有莘不破面前，眼見始均厲踏步而來，心道：“擋他壹時片刻，等不破回過氣就什麽都不怕了。”突然眼前壹晃，始均厲壹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瞬間眼前出現萬千個始均厲，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桑谷雋心知是幻象，不由大駭：“不妙！那心宗的高手也跟來了。這兩人聯起手來，只怕……”
　　他壹拍有莘不破的肩膀，道：“不破，沒辦法，得出真功夫了！”雙手按地，北狄大營前面，壹座土山隆起，桑谷雋竟然在舉手投足之間就召喚出了獨！雄渾的空間扭曲力量在那壹瞬間抵消了沼夷幻象的影響，獨長嘯壹聲，大地土潮狂湧，泥沙如浪向北狄大營沖去。
　　有莘不破哈哈大笑，道：“沒想到決戰提前開始了！也罷，我們就代公劉滅了這支蠻族！讓西北華族可以在這片土地上安心生活！”於是施展開法天象地之術，整個人變得如獨般巨大，壹腳踩下，踏爛了十幾個軍帳！
　　北狄諸族仰望著這壹人壹獸，壹些人惶恐地大叫起來：“誇父！誇父！”更有壹些人驚惶得跪在地上，頂禮膜拜。
　　始均厲嘴角不斷顫動，他猛地回頭望向沼夷：“誇父壹族還有後人？這個少年，是誇父的後代？”
　　“誇父壹族已經死盡死絕了！”沼夷道，“這是當年力牧（上古軒轅族英雄，黃帝手下四大名將之壹）為了抵抗誇父而創制出來的武技，叫做法天象地。當今之世會這壹招的，應該只有季丹洛明，這小子莫非是季丹洛明的傳人。”
　　始均厲眼見北狄諸部在有莘不破與桑谷雋的威脅下漸漸失去了戰意，冷冷道：“別說是季丹洛明的傳人，就算他本人到來，既敢惹我，今天我也要將他留下！”
　　有莘不破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氣！可惜只會吹牛皮！”
　　始均厲冷笑道：“別說幻化的身體，就算是誇父始祖親自來了，見到了我也得死！”他雙手朝天空壹伸，壹股雲氣忽然從四面八方卷了過來，彌漫了整個萬丈蒼穹！
　　整個天空陡然間全部暗了下來，似乎始均厲雙手的陰影已經覆蓋了整片大地！就連獨，也在這可怕的威勢之下顯得靡餒起來。
　　有莘不破吃壹驚道：“這是什麽妖法？”
　　“這不是妖法！”桑谷雋道，“是有神獸要現世，而且是像白虎那樣的戰鬥神獸！”
　　有莘不破道：“能是什麽神獸！”
　　蒼穹之上，雲影相連，幻化出了壹頭巨大的龍之形象。但這頭巨龍與江離所召喚出來的龍不同，它的背部竟有壹雙巨大的翅膀，雙翅張開，竟而籠罩了數百裏的天空。
　　整個天空似乎都已經被這頭神獸所掌控，整個大地都因為這頭神獸的出現而顫抖！邰城外，姬慶節驚恐地站了起來，失聲叫道：“應龍！”
　　無數華族百姓嚇得跪伏在地，無數北狄部族則歡呼了起來。
　　“應龍，應龍！”獨顫抖起來，“竟然讓我遇到了應龍！”它剛剛是何等的威武，這時卻瑟縮起來，應龍之形尚未完成，獨卻已渾身發顫、匍匐在地動也不能動。這是軒轅黃帝手中攻擊力最為強大的大殺器，這是連蚩尤也曾被它殺死過壹次，連誇父族也被它屠殺殆盡的無敵神獸——應龍！
　　可是，只服從軒轅黃帝壹人的神獸，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西北的天空，為什麽會服從壹個北狄首腦的召喚？
　　雷聲轟轟響起，每壹寸雨絲竟然都夾雜著滲入骨髓的寒意，落到身上，連擁有護身氣勁的有莘不破都覺得難受，落到草木上，草木立即冰凍，落到大地上，大地馬上冰封……
　　（第三部完）


　　第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