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萬古枯壹念

　　羿令符抱著銀環蛇閉目養神。龍爪禿鷹在他身旁的大樹上假寐。
　　邰國將領來報：“桑首領說要去辦點私事，但至今未回。”
　　羿令符睜開眼睛，淡淡道：“知道了。”說完便又閉上了眼睛。
　　這時，左招財從地底浮了出來，驚聲叫道：“羿……羿首領！我們……我們找到了！”
　　羿令符鷹眼壹閃，道：“找到了什麽？”
　　左招財叫道：“我們找到了壹個地底洞窟，裏面傳來十分可怕的氣息，我們想那大概就是世子讓我們尋找的東西了！”
　　“那個地底洞窟，位於何處？”
　　“位於常羊山千尺之下！”左招財說，“而且那個洞窟十分奇怪。”
　　“奇怪？”
　　“是，那個洞窟的所在，似乎就是整座常羊山加上千尺地層的聚力點！”
　　“聚力點？妳是說？”
　　“就是說，處在那個點上，就相當於要承受整座常羊山與千尺地層加在壹起的壓力。”左招財道，“這個常人看不出來，但我們精通地行之人卻壹眼就看出來了。”
　　“常羊高峰，再加上千尺地層麽？”羿令符喃喃道，“以山鎮壓……果然是以山鎮壓……刑天，如果妳靈識未滅，只怕會為這場持續千年的鎮壓而充滿怒火吧……”
　　北狄軍營之外，布下了壹個十裏冰界，正是這個強大的冰界，延緩了有莘不破和姬慶節的進攻。
　　這個晚上有莘不破不斷地從各個角度進攻北狄陣營，北狄軍營中除了始均厲之外沒人能夠抵擋他的攻擊，但是始均厲壹旦出現，有莘不破就跑，如此倏來倏走，不知殺了多少北狄將士。始均厲終於被激怒了，施展出強大的手段，布下這個巨大的冰封結界來。
　　有莘不破掣出鬼王刀，指著北狄大營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姬慶節見他不再提江離的事，也把註意力拉了回來：“妳打算怎麽對付始均厲？”
　　“哈。”有莘不破道，“妳才是主人啊，怎麽問我？”
　　姬慶節微笑道：“妳早就喧賓奪主了，不是麽？按我的意思，只要守住融父山十二連峰便是了。”
　　有莘不破不屑地笑道：“那也太沒出息了。雖說有這個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但壹味枯守的話，就算能守住壹天，壹月，壹年……也終究守不到永遠。”
　　“不用到永遠。”姬慶節道，“守到爹爹出關就行了。”
　　“哦！”有莘不破來了點興致，“令尊有什麽大計麽？”
　　姬慶節道：“我爹爹在儲備糧食。”
　　有莘不破奇道：“糧食？”
　　“嗯，我們搬家用的糧食。”
　　“搬家？搬什麽家？”
　　姬慶節遙指東方道：“爹爹和我輪流到東方勘察過，那裏有壹塊好大的平原，土質肥沃，物產豐庶……”
　　“等等！”有莘不破打斷了他，“妳什麽意思？妳們要幹什麽？”
　　“剛才不是說了麽？搬家。”
　　“搬家？我說妳們是逃跑！”
　　“不是逃跑，是退讓。”
　　“那有什麽區別！”有莘不破幾乎跳了起來，“這邰城妳們不要了？”
　　姬慶節道：“是。”
　　有莘不破怒道：“那我們在這邊搞了半天，算什麽？”
　　姬慶節道：“我們要保護的不是這片土地，而是土地上的人。”
　　有莘不破怔了：“那這片土地，就這樣白白讓給胡人？”
　　姬慶節道：“胡人怕我們，不是因為我們強橫，而是因為他們怕被我們同化。爹爹說了，守住德業比守住功業更重要。”他指著眼前廣袤的土地：“當有壹天這些胡人也變成華族子民的時候，這個地方自然就回來了。”
　　有莘不破道：“那可能要等幾百年！而且中間會有很多的變數。”
　　“壹千年也等得。”姬慶節道，“爹爹說了，有耐心的民族才能活得更久——只要我們能不忘記祖宗。”
　　“可我等不得。”有莘不破道，“我有更直接的辦法。”
　　姬慶節默然。
　　“妳爹爹……”有莘不破道，“請原諒我不敬——他老了！我們是年輕人，辦事應該更有銳氣壹點。”
　　“那妳說怎麽辦？”
　　有莘不破指著那大營道：“在始均厲召出應龍之前，給胡人來個斷根，就結了！”
　　姬慶節吃驚道：“斷……斷根？”
　　“對，全宰了。”
　　“可……可是……”
　　“妳怕做不到？”
　　姬慶節楞了壹下：“能不能做到是壹回事啦，不過……爹爹說了，華夏和夷狄的區別並不是種族，而是……”
　　“行了行了！”有莘不破道，“我知道他會說什麽。嘿！我可管不了那麽多。”
　　見姬慶節還在遲疑，有莘不破道：“妳快點決定。到底是聽我的，還是要聽妳爹爹的。如果妳不贊成我的做法，我也不勉強妳。反正始均厲現在損兵折將，短時間內未必能振作起來發起攻擊，妳們只是要守住這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的話不會有多大問題。”
　　“妳的意思是要走？”
　　“當然。”有莘不破道，“我們遲早要離開的。難道還能壹直在這裏陪妳們不成？江離還等著我們去救呢！我是恨不得這裏的事情趕快了結！”
　　姬慶節猶豫不決，經不起有莘不破連連催促，終於道：“好！反正現在爹爹閉關，壹切後果由我負責！不過我們真要做成這件事可得趕在他出關之前。”
　　有莘不破笑道：“放心，就在今天。半天就解決了。”
　　姬慶節駭然道：“半天？”
　　“嗯。”有莘不破道，“我們壹夜來連番沖擊，不停地騷擾，北狄擋又擋不住，追又追不著，直到始均厲布下這個十裏冰界，才勉強能全面防護。不過全面防守只能減少他們的傷亡而已，仍然沒法把我們攔在界外。但我們怕被他的主力纏住，這樣子來來回回騷擾，也沒法對他們造成致命損傷。”
　　“這壹晚我們能大占上風，靠的就是靈活，見到始均厲來就跑，然後換個地方攻擊。”姬慶節道，“現在始均厲大概很希望我們能跟他正面對決吧。”
　　“他當然這麽希望，聽妳說始均厲壹年之內只能再召壹次應龍，如果這次再召應龍出來而無功，那他在接下來的壹年內便會喪失最大的依靠。再說，由於我呼喚過玄鳥所以我很明白，在短時間內要再次呼喚應龍這樣強大的神獸，只怕他也大感吃力吧。不過，我本來以為他半個時辰下來就會疲憊不堪，誰知道到現在仍沒有衰疲。真是奇怪，他怎麽能維持這麽久？”
　　姬慶節道：“胡人有種法術，可以集結眾人的鬥氣來支撐施術者的大陣形。”
　　有莘不破驚道：“有這種事情！妳怎麽不早說。這麽說來，他們是靠幾十萬人來支撐這個陣形了？天，那我們耗盡他真力的打算豈不是全盤落空？”
　　“難道妳原來就是打算用這個法子耗盡他的真力？我看妳壹直想法子激怒他，還以為妳就是要把他引出來伏擊呢。”
　　“我是要把他引出來，但不是要伏擊他，而是……”有莘不破道，“總之現在這個十裏冰界沒有他也能維持，那引他出來根本就沒用。”
　　“難道妳不是要對始均厲動手，而是要對軍營動手？”
　　“嗯，原來是這麽打算的。”
　　“我不知道妳要用什麽辦法，”姬慶節道，“不過妳的計劃應該可以繼續。”
　　“哦？妳不是說……”
　　姬慶節道：“始均厲可以借助大軍的鬥氣，但他本人則是壹個不可缺少的媒介。如果沒有他，大軍之中沒有第二個人能凝聚起這樣散漫而強大的鬥氣。”
　　“我懂了。”有莘不破大喜道：“也就是說，如果始均厲不在大營之中，這個十裏冰界就會散架？”
　　“殘余力量應該可以繼續維持壹段時間。”姬慶節道，“妳到底要幹什麽？”
　　“我要幹的，當然是壹戰定乾坤的大事！”有莘不破道，“融父山十二連峰連綿百裏……這個陣法當初妳們是怎麽弄出來的？”
　　“那是壹塊福地，聚攏著天地靈氣。”姬慶節道：“當年還有幾位前輩幫忙，才構建起來的。我懂得其中運轉的奧秘，但當初究竟是如何造起來的，至今還沒弄透。妳這次的計劃是要利用這個陣法麽？”
　　“不錯。”有莘不破道：“這個陣法本身沒有殺傷力，但裏面的生克變化，卻能讓我們的絕招威力倍增，是吧？”
　　“不完全是這樣。”
　　“唉，我壹時也沒完全弄懂啦，不過我昨天試了壹下，我那記小旋風斬從巽位進去，竟然不需要我追加力量便在融父山十二連峰之間盤旋不息。如果是妳的麒麟斬……”
　　“壹樣的道理。”姬慶節道：“那天我主持陣法沒法親自施為，要不然那兩千巫騎兵，嘿嘿，幾個來回就滅了。”
　　“如果由桑谷雋來主持陣法，妳不就可以抽身動手了？”有莘不破道，“那批巫騎兵對玄術有很強的抵抗力，但妳也說了，遇上妳的麒麟斬也沒轍。如果換作普通將士，而始均厲又不在的話……”
　　姬慶節道：“那還不是石頭砸豆腐。嗯，難道妳要把北狄大軍全引進陣裏去？那不可能。始均厲就是因為忌憚這個大陣才遲遲不肯動手，他沒笨到會驅趕族人的血肉之軀來撞刀口。”
　　有莘不破笑道：“他不來，我們可以過去。”
　　“過去？”姬慶節道，“融父山十二連峰大陣又沒腿，怎麽過去？”
　　有莘不破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桑谷雋說可以。”
　　姬慶節驚道：“什麽？”
　　有莘不破笑道：“他說搬山本來是很麻煩的，但這融父山十二連峰與眾不同，本身就具有強大的靈力，好像他能和融父山十二連峰融為壹體，憑借融父山十二連峰吸取大地之力引為己用——其實我也聽得不是很懂，但他既然這麽說，那就壹定能辦到！”
　　姬慶節臉色刷地白了：“我知道妳要幹什麽了。”
　　有莘不破微笑道：“如果我把始均厲引出來絆住，北狄大軍群龍無首，反應壹定不夠果斷。這個時候如果融父山十二連峰從天而降，或者突然從地底冒出來……哈哈，哈哈，只怕壹場大亂就得死掉壹半人。妳再發出麒麟斬，在大陣中盤旋幾下，那些族長啊、巫騎兵啊什麽的，只怕也都在劫難逃了吧。”
　　姬慶節神色沈重起來：“如果這樣……說不定北狄真得滅族！”
　　有莘不破道：“如果始均厲在，或者那個大祭師還有足夠的力量，他們多半還另有辦法來化解這場危機。不過……嘿嘿。那大祭師現在就算不死，短時間內也沒法出來呼風喚雨了。何況我還有個羿令符沒動呢！羿老大為人深沈果斷，如果出了什麽意外，他壹出手，定能力挽狂瀾！”
　　姬慶節沈吟道：“真要這麽做？”
　　有莘不破不悅道：“妳到底還在猶豫什麽？”
　　“這場大戰下來，只怕要屍積成山，血流盈河……”
　　“屍是蠻族的屍，血是異族的血！有什麽要緊！”有莘不破冷笑道，“妳現在倒博愛起來了啊，卻不知道始均厲殺申屠大哥的時候，還有那隊巫騎兵沖進邰城燒殺搶掠的時候，有沒有妳姬大人這麽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