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個廠長，是妳的了！

　　“這方案怎麽就行不通了？怎麽就幼稚了？妳不要總是對人家範鴻宇抱著偏見。妳以為他離開了地委機關，就是犯了錯誤？就算他在地委機關犯了錯誤，也不能說人家就沒本事。只要他搞的這個方案有道理，對廠裏有好處，為什麽不能用？”
　　張陽是個直筒子脾氣，朝著方文峰就開起火來。
　　方文峰臉色也凝重起來，有些不悅地說道：“張陽，就事論事，不要扯那麽遠。我怎麽對範鴻宇有偏見了？我跟他無冤無仇，我怎麽對他有偏見？簡直是開玩笑。這樣的話，也能亂說的？”
　　張陽毫不客氣地壹揮手，說道：“文峰，這辦公室就咱倆，說話沒必要藏著掖著。妳是不是對範鴻宇有偏見，妳自己心裏有數。人家本來在人事股好好的，妳非得讓他下車間，做給誰看呢？怎麽人家範縣長在縣裏的時候，沒見妳們怎麽樣，範縣長走了才幾天，妳們就這樣搞，合適嗎？這還叫沒偏見？”
　　方文峰臉色變得很嚴峻，陰陰地說道：“張陽，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咱們是多年的朋友，妳這話就在這說說算了，到了外邊，千萬不要亂講。妳是搞生產的，縣裏的大事，地區的大事，妳知道多少？妳不懂，還要亂說話，會惹大禍的，明白嗎？如果今天是別人說這樣的話，我就不談了。倒黴闖禍，跟我沒關系。”
　　“謝謝啦。要倒黴要闖禍，也是我自己的事！”
　　張陽壹點都不領情。
　　從方文峰話裏，他也聽出了那麽壹點意思，似乎是上面有人要針對範鴻宇，方文峰和廠黨委其他領導只是“奉命行事”。
　　但張陽不信。
　　範縣長忽然調走，可以說是地區的領導對範縣長有了看法。然而要說因此對範鴻宇有看法，張陽覺得簡直好笑。人家壹個二十來歲的小後生，剛剛學校畢業沒幾個月，招誰惹誰了，針對他幹什麽？這地委的大領導，是不是太無聊了？
　　心眼那麽小！
　　估計是方文峰揣摩上面領導的心思，故意在農機廠給範鴻宇找難受，以此邀功。
　　這壹點，正是張陽最不待見的。
　　什麽玩意！
　　哪有這樣子踩著人家肩膀往上爬的。若不是看在多年老朋友的份上，張陽就要開罵了。
　　眼見張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方文峰便不再提地區的“大事”，這樣的事情，和張陽說不著。方文峰壹直認為，張陽人是聰明，但只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當個車間主任，管管生產，搞搞技術，就算可以了，想要做再大的領導，他根本不合適。
　　當大領導的，首先就是腦子要會拐彎，凡事要多問幾個為什麽。像張陽這樣的，壹根腸子通到底，稍微復雜壹點的問題，他就繞不過去，會把事情搞砸了。這就是為什麽喬書記堅決反對讓張陽當廠長的原因。開玩笑呢，這麽大壹個工廠，職工家屬臨時工加起來好幾百人，交給張陽去管，各種復雜的人事關系，他理得順嗎？更不要說和縣裏以及農機局的關系了，他連人家農機局局長家的門朝那開都不知道，怎麽爭取上級領導對農機廠的支持和扶助？
　　現如今這世道，光會搞生產搞技術，可當不好廠長。
　　盡管方文峰堅信張陽遠遠不如自己，但範鴻宇這個方案都端的厲害。也不知道這個範鴻宇長了個什麽腦子，做出來的方案，還真像模像樣。只要這個方案壹在廠裏通過，報上去，張陽在農機局和縣領導眼裏的分量就完全不壹樣了。
　　這個方案具體在農機廠能不能落實下去，且另當別論，至少眼光很準，緊跟潮流。方文峰很清楚，現在到處都在講解放思想，深入改革，尤其國營企業的改革話題，眼下是大熱門。張陽完全有可能憑借這個改革方案被縣領導看作是難得的改革人才，加上他精通生產管理，精通農機廠的各項技術，轉眼之間，在上級領導心目中的分量，就要超過他方文峰，這是方文峰絕對不能容忍的。
　　老吳廠長即將退休，這農機廠廠長的寶座，方文峰誌在必得。
　　方文峰老早就籌劃好了，當上廠長之後，要怎樣改革，才能把所有的權力都集中在自己手裏。
　　有了權，就有壹切。
　　這個道理，方文峰堅信不疑。
　　“張陽，妳要想清楚了，咱們是國營工廠，所有幹部職工，那都是有正式編制的。妳看看妳們搞的這個方案，什麽績效考核，什麽末位淘汰制，這能行得通嗎？哦，妳把職工給淘汰了，淘汰到哪裏去？不讓他上班，不給他發工資，人家吃什麽喝什麽？這純粹就是亂搞！”方文峰很不客氣地說道：“被淘汰的工人，不找妳算賬才怪。”
　　張陽馬上說道：“想要工廠有發展，有活力，獎罰制度就要分明。大鍋飯壹定要打破。不然，幹好幹壞壹個樣，老實壹點的累死累活，遊手好閑的家夥就壹天到晚偷懶摸魚，結果拿壹樣的工資獎金，誰還願意好好幹？這個方案，必須要實施，不改革，咱們農機廠沒有出路。”
　　方文峰擺了擺手，說道：“張陽，我不跟妳爭了，我就想告訴妳，這份方案，我不同意。喬書記和其他廠領導，也不會同意的。妳真要改革，麻煩妳拿份合理的方案出來，全廠幹部職工都能接受的。妳自己去弄，不要總是被範鴻宇牽著鼻子走。我就奇了怪了，妳壹個車間主任，總調度，三十歲的人了，怎麽會去相信壹個二十歲的小後生？妳覺得範鴻宇比妳更懂生產管理？開玩笑嘛。既然妳讓他做統計員，那就讓他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要總是不務正業，搞風搞雨。工廠是有規矩的，誰也不可以特殊！”
　　張陽“騰”地站起身來，說道：“好，妳不想爭，我也不想爭。但我告訴妳，這份方案，我壹定要通過。至於範鴻宇該做什麽，他現在是我三車間的人，由我來安排，別人就不用操心了。”
　　說完，張陽徑直轉身出門，頭也不回。
　　“妳……”
　　方文峰氣得臉色鐵青，眼裏放出陰惻惻的光芒。
　　方文峰氣得厲害，張陽氣得更厲害，大踏步回到三車間辦公室，將木板門碰得“砰砰”作響，整個車間剎那間都安靜下來，工人們停下手裏的活計，吃驚地望向那“空中樓閣”，接下來，所有人都不講小話了，專心工作，本來躲在旁邊抽煙，聊天打屁的幾個小後生，也趕緊把手裏的煙掐滅了，忙不叠地操起工具幹起活來。
　　連本來在辦公室的兩個班組長和寧紅，都起身離去。
　　張大炮又生氣了，可不要惹他發火！
　　唯獨範統計員依舊坐在辦公桌邊抽煙喝茶，好整以暇。
　　張陽壹屁股在自己椅子裏坐了，呼呼地喘粗氣。
　　範鴻宇哈哈壹笑，站起身來，拖著椅子來到張陽辦公桌壹側，遞給張陽壹支煙，笑著說道：“怎麽，和方書記慪氣呢？他不同意這個方案是不是？”
　　張陽接過煙，反問道：“妳怎麽知道？”
　　範鴻宇笑道：“他不同意在情理之中，要是同意了，才不正常。”
　　張陽不由問道：“妳是諸葛亮，什麽都知道？”
　　範鴻宇將火柴丟給張陽，說道：“方文峰怎麽說的？”
　　張陽擦燃火柴，點起煙來，抽了兩口，說道：“還能怎麽說，就是妳剛才說的，他不同意。”
　　至於方文峰對範鴻宇的“評價”，張陽沒有轉達。他不是那種喜歡背後搬弄是非的人。當著方文峰的面，盡可以爭吵，但事後卻不想“挑撥離間”。他不屑於這麽幹。
　　“張主任，這個方案壹定要通過，壹定要報上去。妳能不能當廠長，這是很關鍵的壹步棋。”
　　範鴻宇正色說道。
　　張陽咧嘴壹笑，說道：“鴻宇，是不是能當廠長，我倒不是那麽在意。只要咱們廠裏能改革，能有出路，那就行了。”
　　範鴻宇壹擺手，說道：“這是壹而二二而壹的問題。妳不當廠長，就是方文峰當廠長，妳覺得他會按照咱們這個方案改革嗎？妳當了廠長，農機廠才有出路。”
　　張陽便說道：“嗯，道理是這樣。但這個廠長，可不壹定讓我來當。方文峰剛才說了，他不同意這個方案，喬書記和其他廠領導，也不會同意的。”
　　範鴻宇馬上問道：“那吳廠長的意見呢？”
　　張陽苦笑壹聲，說道：“吳廠長那個人，妳也是知道的，有點老好人。其他廠領導要是反對，尤其喬書記要是反對的話，他就不好拿主意了。”
　　範鴻宇笑了笑，說道：“張主任，放心吧，喬書記不會反對的，其他廠領導也不會反對。這個農機廠的廠長，遲早要讓妳來做。”
　　“咦，這話有點稀奇啊，妳怎麽那麽肯定？未必妳能說服喬書記？老喬可是最看重方文峰的。”
　　張陽將信將疑。
　　“此壹時彼壹時也。人都是會變的，關鍵是看對他自己有沒有好處。”
　　範鴻宇悠悠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