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尷尬偶遇

　　大家在門口尚未寒暄禮畢，三臺烏黑鋥亮的奔馳轎車，齊刷刷地駛近了友誼飯店的門廳。饒是友誼飯店的門童們見多識廣，見了這個陣仗，也是好壹陣楞怔。
　　友誼飯店是涉外飯店，接待過不少身份高貴的外國貴賓，甚至於國賓車隊都接待過的。但這麽齊刷刷壹水的三臺高檔奔馳轎車，還是將很多人都鎮住了。須知這不是在二十壹世紀，而是九十年代初期。壹臺奔馳寶馬已經足夠耀眼炫目，更不用說三臺奔馳車壹齊來到。
　　因為範鴻學接人的轎車還停在門廳，奔馳車進不來，領頭的壹臺奔馳，便毫不猶豫地按響了喇叭，並且顯得頗為急躁。
　　照理，在友誼飯店門廳外，是不應該這樣死命按喇叭的，會影響到其他客人。
　　門童猶豫著，考慮是不是要上去制止奔馳車的這種行為。如果換做其他小車這麽幹，門童早就上去幹涉了。
　　顯擺啥呢？
　　不知道這是友誼飯店啊！
　　多少國家領導人在這裏用過餐，接待過外賓？
　　但齊刷刷三臺錚亮奔馳車的氣勢實在壓人，這種囂張無比的“炫富”，在高層大人物眼裏或許不值壹笑，給門童的壓力卻極其巨大。大人物不會那麽沒素質，就算司機偶爾失誤，門童幹涉之後，也不會大光其火。然而這種暴發戶，就很難說了。真要是沖著門童亂噴壹陣口水，門童也只能自認倒黴。
　　門童尚未作出決定，奔馳車車門打開，壹名西裝革履的彪悍男子跳了下來，大步上前，板著臉，大聲說道：“哎，妳們讓壹讓行不？別攔住路啊！”
　　語氣大為不善，帶著明顯的外地口音，好像是南方省份。
　　林梅描得很精致的眉毛揚了起來，臉色略顯不愉。
　　周雲德馬上說道：“同誌，凡事講究個先來後到吧？我們先到，怎麽叫攔路了？”
　　妳車好沒錯，但大家都是來友誼飯店吃飯的，壹樣的客人，我們先到，憑什麽給妳們讓路？多走兩步會死啊！
　　彪悍男子陰沈著臉嘀咕了壹句方言，雖然聽不明白，但想來不是什麽好話，隨即轉回奔馳車裏，更加死命地按喇叭。
　　門童見狀，連忙上前，向林梅等人說道：“對不起，打擾壹下。幾位貴賓，已經訂好包廂了吧？請進！”
　　這門童也算是個機靈的，兩邊都是客人，不好得罪，便想來個“釜底抽薪”之計。
　　林梅薄薄的嘴唇輕輕壹抿，有點不屑地說道：“外地來的這些暴發戶，就是喜歡顯擺。”
　　瞧這西裝革履的樣子再配上黝黑粗糙的皮膚，真有點沐猴而冠的意思，林梅打心眼裏瞧不上這樣的。倒是範鴻宇他們幾個，官不大，卻壹個個彬彬有禮，林梅就略略高看他們壹眼。
　　周雲德馬上借口說道：“就是，有錢了不起啊……”
　　其實看他的神情，平日裏應該也不是那種特別刻薄的人，不過逢迎上級乃是官場必備素質，周雲德亦不能免俗。
　　“算了，不跟他們壹般見識，我們……”
　　林梅優雅地壹揮手，忽然那手臂就僵在了半空，話說了壹半就戛然而止，臉上矜持的神情壹下子變得極其錯愕，不算太大的眼睛猛地瞪得溜圓，像是突然之間見到了什麽令她難以置信的事物。
　　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周雲德也是猛然雙眼大瞪，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變成了壹個拙劣的卡通面具。
　　見他們不肯讓路，奔馳車裏的客人都已經下了車，四五個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和兩名花枝招展的漂亮女郎，簇擁著壹位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身軀肥胖，雙手反背，挺胸凸肚，壹眼就能看得出來，是個手握大權的大人物。
　　而且像體制內高官多過像有錢的商人。
　　不過此時此刻，肥碩中年男子的臉色顯得有些陰沈，顯然被人“逼迫”提前下車，讓他覺得失了面子。
　　接下來，情形發生了“驚天動地”的逆轉。
　　林梅臉上錯愕的表情瞬間轉變為如花的笑靨，身子微微佝僂，穿著高跟鞋的修長雙腿邁著小碎步，急急忙忙向肥碩中年男子奔去。
　　周雲德緊緊跟隨在後，滿臉的笑容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他內心的驚慌失措。
　　“姚臺長，您怎麽來了……”
　　林梅似慢實快，急急跑到中年男子面前，微微彎腰，做出仰視的姿態，滿臉都是恭謹的笑容，夾雜著很明顯的惶恐不安。
　　林梅個子高挑，在女人之中算是比較高的，大約有將近壹米七的樣子，偏偏肥碩中年男子又比較矮，比林梅還矮了幾公分。林梅要做出仰視的姿態，必須先彎腰。不然變成她居高臨下和領導說話，成何體統？
　　聽了林梅對肥碩中年男子的稱呼，範鴻宇等人不由面面相覷。
　　竟然就是他們久聞大名卻不曾謀面的姚臺長！
　　無巧不巧的，就在這裏碰到了。
　　偏偏還堵住了人家姚臺長的座駕不肯相讓。
　　點子當真有點背。
　　肥碩中年男子姚臺長瞥了林梅壹眼，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壹聲，雙手依舊背在身後，淡然說道：“小林啊，妳們也來吃飯？”
　　“是的是的，姚臺長，我們也來吃飯……”
　　事發突然，林梅壹時間很難將自己的心態完全調整到位，但和領導說話，冷場是絕對不行的，只能順著姚臺長的話頭先應答著。
　　面對領導，是不是能言會道還不是頂重要的，頂重要的是態度壹定要端正。
　　“哦，是和什麽客人壹起吃飯啊？”
　　姚臺長隨口問道，眼睛往前方掃了壹下，胖嘟嘟的肥臉上隨即閃過壹抹不屑的神情。範鴻宇等人衣著打扮雖然不算寒磣，但也不算多麽的貴氣，而且個個年輕，請林梅和周雲德這種職務不高的央視工作人員吃飯，可見不會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
　　林梅剛剛和緩壹點的臉色又變得極其尷尬。
　　不和可欣飲料公司繼續簽約的通知，可是姚臺長的秘書親自傳達給她的，讓她轉告可欣飲料公司。現在，她卻背著姚臺長接受可欣飲料公司的宴請，結果被姚臺長抓了“現行”，這卻如何是好？
　　然而，領導問話，不答是肯定不行的，這麽當場“抓獲”，還不能說假話，半點緩沖回旋的余地都沒有，饒是林梅平日裏人情練達，頗有急智，當此之時，冷汗也瞬間濕透了背心。
　　尤其要緊的是，姚臺長不是老領導，是新領導。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林梅還真擔心姚臺長這第壹把火直接燒在她的頭上。
　　剎那間，林梅便掂量清楚了眼前“兇險”的局勢，老老實實地答道：“姚臺長，是和青山省來的幾位老客戶壹起聚壹下，就是可欣飲料公司的……他們不理解臺裏做出的最新決定，我想給他們解釋清楚，讓他們明白臺裏的新政策。”
　　壹旁的周雲德頓時大為佩服。
　　短短壹瞬間，林梅就找到了最佳的答復方式——姚臺長，我不是來吃請的，我是向他們轉達您的英明決策，讓他們死了這條心。
　　林梅壹個女人，沒有什麽大靠山，能在三十幾歲的時候，就在中央電視臺混到頗有實權的部門負責人，果非幸致。
　　真實情況到底如何，姚臺長心裏明鏡似的，卻也並不點破。對林梅的急智，姚臺長多少還有點欣賞。新官上任三把火肯定要燒，但第壹把火是不是要燒在林梅身上，那還要看情況。只要林梅夠懂事，那麽將她收錄麾下亦未嘗不可。
　　所謂領導藝術，不就是用人的技巧嗎？
　　“嗯，這樣也可以。既然在這裏碰到了，那就見個面，說上幾句吧。把情況解釋壹下，也是可以的。”
　　姚臺長不徐不疾地說道，大領導氣度儼然。
　　“是的是的……”
　　林梅壹叠聲地答應著，卻沒有多說什麽。
　　在這種局面之下，還是謹言慎行比較好，言多必失嘛。而且領導來了，所有話語權自然上交，姚臺長怎麽說大夥就怎麽做。
　　姚臺長臉上終於露出壹絲真正的笑容，語氣也益發和緩下來，說道：“小林啊，給妳介紹壹下，這位是東海省天樂食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遊天樂先生，妳們認識壹下……遊總，這是我們臺裏的林梅同誌，廣告部的部門主任，負責和企業進行業務聯系的。”
　　姚臺長將身邊壹位三十幾歲不到四十歲的年輕男子引介給林梅。
　　這位年輕男子，個子中等，貌不驚人，皮膚黝黑，也是西裝革履，不過和其他人不同，遊天樂看上去很有教養，氣度沈穩，沒有多少暴發戶的炫耀嘴臉。在姚臺長和林梅對話之時，壹直臉帶微笑，凝神傾聽，禮數周到。
　　聽了姚臺長的介紹，立即主動朝林梅伸出手，客客氣氣地說道：“林主任，您好，我是遊天樂，往後還要請林處長多多關照。”
　　很明顯，今天請姚臺長前來友誼飯店赴宴的東道主，就是這位遊天樂遊總。
　　林梅絲毫不敢怠慢，雙手和遊天樂相握，說了好些客氣寒暄的話語。哪裏還是剛才和範鴻宇握手的那個矜持的林主任？
　　和範縣長的手輕輕壹搭，就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