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憋氣

　　李文翰的心情很不好。
　　應該說是非常非常糟糕。
　　昨天晚上，他和省廳那位副處長壹起吃的飯。副處長和他關系不錯，以前在省廳培訓的時候，兩人住壹個宿舍，很談得來。此後就壹直聯系不斷，李文翰只要到省城，無論公事還是私事，總是會請副處長壹起聚壹聚。
　　吃飯的時候，副處長喝的有點高，湊到他耳邊告訴他壹個秘密，就是為什麽其他縣的公安局長都高配了，單單他的高配就批不下來。副處長跟他說，就去年，本來省廳都已經同意了，在征求齊河市領導意見的時候，被齊河市的某位主要領導否了。
　　對於李文翰而言，這是壹個新的消息。原先，他得到的“情報”，都是說省廳不批，就是因為他們雲湖總和朝陽農場打架，影響不好。省廳要樹立壹個“反面典型”給其他市縣的公安局長瞧瞧。
　　李文翰在省裏沒什麽過硬的關系，甚至於在市裏都沒有太說得上話的朋友，唯壹的靠山就是謝厚明。但謝厚明在雲湖縣算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到了市裏，也不是很有面子。謝厚明自己都快要退二線了，市裏那些大頭頭，誰會真的很在意他？
　　省廳這位副處長倒是和他關系好，但在這樣的事情上使不上什麽勁，畢竟只是壹個副處長而已。
　　所以聽說是省廳不批，李文翰盡管心中憋氣，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獨自郁悶。
　　現在，副處長卻告訴他，問題出在他們市裏。
　　接下來，副處長又大爆“猛料”，悄悄告訴他，其實市裏那位主要領導，對他並沒有成見，真正卡住他的是他們縣裏的領導。副處長甚至還很隱晦地點了壹下，他們縣裏那位卡他的主要領導，到底是哪壹位。
　　就差沒點名了。
　　李文翰心知肚明，這位所謂的縣裏主要領導，只能是陸玖，不會是別人。
　　陸玖與謝厚明壹直不對勁，他李文翰作為謝厚明壹手提拔起來的得力幹將，陸玖自然對他沒有半分好感，甚至好幾次還想將他換下來，給自己的嫡系讓路。是謝厚明死死頂住，他才得以繼續待在公安局長的位置上。
　　否則，不要說高配，“原配”都保不住了。
　　陸玖這個“笑面虎”！
　　李文翰什麽都不好說，只是壹次又壹次地和副處長幹杯，差點喝得酩酊大醉，最後還是副處長將他送回賓館的。
　　誰知今天開會，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段宸欣居然親自蒞臨，在大會上不點名地批評了雲湖縣的治安狀況很糟糕。
　　壹時之間，李文翰老臉火辣辣的，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李文翰本來也是個要強的性格，當了局長之後更加如此。原本其他兄弟縣市的公安局長都高配了，就他壹個正科級，已經很傷自尊了。沒想到還會被段書記在全省公安局長大會上不點名批評。
　　丟人！
　　丟人啊！
　　這點兒，算是背到家了。
　　會議開得比較長，下午結束的時候，已經到了飯點，廳裏安排了聚餐。李文翰起身就往外走，壓根就沒向餐廳那邊去。
　　這飯吃不下去了。
　　開會的時候，其他局長礙著會場紀律，壹個個正襟危坐，誰也不看他。待會到了餐廳，大夥嘴裏不說什麽，那眼神活活能殺死人！
　　李文翰真受不了這個。
　　打算招呼司機，直接回雲湖去，實在不行，在路上對付壹口就是了。壹餐飯不吃，也餓不死。
　　孰料剛剛來到小車旁邊，他的傳呼機就急促地震響起來。李文翰沒好氣地拿起來壹看，卻是壹個陌生的號碼，是省城的。李文翰“哼”了壹聲，毫不理睬，拉開車門，壹屁股坐下。
　　“局長，不吃飯再走嗎？”
　　司機沒眼色，不曾看到李文翰板著的黑臉，還在詢問。
　　“吃什麽飯？回去！”
　　李文翰算是找到個出氣筒，瞬間就爆炸了，壓著嗓門，悶雷似的吼了壹聲。
　　司機嚇得渾身壹激靈，再不敢多言，忙不叠地打火，只是忽然受此驚嚇，手忙腳亂的，連打了兩回，車子都沒有啟動起來。
　　李文翰更加火大，臉色沈得像鍋底，正待開口訓斥，傳呼機卻又響了起來。
　　“媽的，叫什麽叫，煩死了！”
　　李文翰抓起傳呼機，看都不看，“刷”地摔到壹邊。
　　司機臉色蒼白，好不容易啟動了車子，慢慢往前開。這停車場裏車子太多，須得小心在意。
　　李文翰呼呼地喘了壹陣氣，直到尼桑警車開出了省廳停車場，逐漸加速，心情才略微好壹點，又順手將丟到壹邊的傳呼機拿了起來，壹看，還是剛才那個電話號碼。李文翰腦海裏靈光壹閃，猛地想起，今天範鴻宇可能還在省裏，萬壹這是範鴻宇在扣他，自己壹個電話都不回，可就糟糕至極了。
　　剛才在大會上被段書記被點名批評的時候，李文翰甚至有了辭職的沖動。
　　媽的，老子不幹這個破局長了，不受這個鳥氣！
　　當了公安局長，在普通幹部群眾看來，那真是威風凜凜，手握重權。他們何曾知道，公安局長也有公安局長的苦惱。尤其是他李文翰這個公安局長，更加“不足為外人道”。級別高配不上去不說，公安系統真正的大事，全得請示謝厚明。有時候李文翰想要提拔壹個自己的親信，沒有謝厚明點頭，就是通不過。
　　謝厚明不但是政法委書記還是縣委排名第三的副書記，政法系統副科以上幹部的任命，都得通過他，他在書記辦公會和常委會上，都有投票權。
　　當然，辭職的念頭，只是在李文翰腦海裏壹閃而過，不可能當真。
　　在公安局默默無聞地幹了二十來年，好不容易到四十幾歲時來運轉，當上了局長，哪裏是說辭職就能辭職不幹的？就算他能說服自己，也說服不了老婆孩子。
　　只要還想將這個公安局長幹下去，最好不要得罪範鴻宇，而且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得罪。
　　“停車！”
　　尼桑車剛好經過壹個公用電話亭，李文翰猛地吼了壹嗓子。
　　這回倒是沒嚇著司機，壹見李文翰臉色不對，司機早已全神貫註，做好了李局長隨時“發飆”的心理準備，當下壹踩剎車，穩穩當當在路邊停了下來。
　　技術還是很過硬的。
　　李文翰推開門下車，來到公用電話亭，抓起電話撥了過去，同時連做兩個深呼吸，鎮定自己的情緒。
　　“妳好，請問哪位找我？”
　　電話很快就有人接聽，李文翰盡量以平靜的語氣問道。
　　“李局長嗎？我範鴻宇！”
　　果然，電話那邊真的傳來範鴻宇的聲音。
　　李文翰頓時暗中大叫僥幸。看來學會控制自己的脾氣，真是太重要了，沒想到確實是範鴻宇在找他。
　　“妳好妳好，範縣長，我是李文翰，妳好。”
　　李文翰瞬間就轉換了語氣，臉上浮現出由衷的笑容，絲毫也不見勉強之意，似乎範鴻宇就在他的面前。
　　範鴻宇微笑說道：“妳好。李局長，會開完了吧？”
　　“開完了開完了，範縣長有何指示？”
　　範鴻宇笑道：“沒有指示，只有邀請。李局長要是現在有時間的話，請到梅山酒店來吃個飯，怎麽樣，抽得開身麽？”
　　請我吃飯？
　　李文翰便略略楞怔了壹下，這個可真是意想不到，腦子立時高速運轉起來。他是搞公安的，碰到任何“疑點”，都不可避免的會進行邏輯分析和推理。也要算是某種強迫癥吧。
　　範鴻宇這個時候主動請他吃飯，毫無疑問，應該是向他表示友好的壹種姿態。剛剛出任縣長，總是要尋求地方實力派的支持。湊巧又碰上了葛大壯葛二壯兄弟倆那檔子事，範鴻宇第壹個就找他“拉關系”，倒也十分的合情合理。
　　只是範縣長伸過來的這條“橄欖枝”，要不要接，怎麽接，可都有很大的講究。尤其現在這局面，陸玖，範鴻宇，謝厚明這縣裏的“三巨頭”出人意料的杠上了，更加要小心應對。
　　不過當此之時，卻也不允許李局長多所遲疑，免得讓範縣長認為他心不夠誠，當下連聲說道：“範縣長太客氣了，這個怎麽敢當？應該是我請縣長才對……”
　　算是做下屬的標準套話。
　　“這麽說，李局長能抽得開身了？”
　　範鴻宇直截了當地說道。
　　李文翰不由壹陣苦笑。
　　這位年輕的新縣長，個性還真是強勢，請個客都像是在下指示，由不得李文翰不去。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就算明知是“鴻門宴”，李文翰也非去不可了。不去，那就是往死裏得罪範鴻宇。
　　“呵呵，縣長下了命令，我就是再忙，也得立即執行啊。指哪打哪……”
　　李文翰打著哈哈，滿心愉悅地說道。
　　至少聽上去，他是非常的高興。
　　“那好，李局長，請妳壹個人過來吧，清清靜靜的，好說話。”
　　範鴻宇隨即又給了李文翰壹個意想不到的指示。
　　李文翰心裏更加緊張。照這個意思，範鴻宇還真有些“秘密”要和他商量？連司機都不讓知道他去了哪裏。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李文翰不敢遲疑猶豫，壹叠聲地說道。
　　好在司機很識趣，壹直呆在車上沒下來，也不清楚李局長到底在和誰通電話。
　　掛斷電話，李文翰吩咐司機自己去找個地方吃飯，等他通知，隨即在路上攔了壹臺計程車，直奔梅山酒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