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出大事了！

　　電影院裏的氣氛，變得“詭異”無比。
　　範鴻宇渾厚的男中音，在電影院密閉的空間內不斷回蕩，引起陣陣的回音。他的普通話，可比宋瑉和梁光華標準多了，神完氣足，念個報紙都能念出氣勢來。
　　與會幹部們面面相覷，人人神色古怪。
　　梁書記不是說讓範鴻宇做檢討麽？
　　這就是檢討？
　　範鴻宇字正腔圓地讀著自己寫的文章，和宋瑉壹樣，讀到高潮處，忍不住揮舞手臂，加重語氣。其實多數時候，範鴻宇的眼神並未落在報紙上。這篇文章雖然不長，卻數易其稿，範鴻宇寫得相當認真，其中最主要的內容，無數次在他腦海之中翻騰，牢記心中。不看報紙，他也壹樣能壹字不漏地讀出來。
　　在場的所有幹部，幾乎人人都拜讀過範鴻宇這篇“大作”，壹切的風波，都是因之而起。其中不少人還反反復復地研究過好多遍。壹些縣領導因此改變了本縣公有制企業改革的模式，不敢完全照抄彥華市的模式，更多的向宇陽縣模式學習。在堅持改革的同時，小心翼翼地規避雷區，不讓步子邁得太快。
　　能夠兩全其美，只有更好嘛。
　　剛才宋瑉和梁光華相繼對範鴻宇的觀點提出最嚴厲的批判，部分縣領導又在懊悔不已。早知上邊的決心如此堅定，真不該被範鴻宇這個家夥“蒙蔽”。現在倒好，肯定會被梁書記惦記了。關鍵時刻，立場不堅定，首鼠兩端，乃是官場大忌。
　　這壹回如果梁書記大獲全勝，穩固住權位，就該輪到這些立場不堅定的家夥倒黴了。不說和他們秋後算賬，起碼以後的提拔重用相當懸乎。
　　然而再聽範鴻宇闡述自己的觀點，這些人又開始生出不同的看法。
　　範鴻宇說的，也不無道理啊。
　　要不，《群眾日報》也不會給刊登出來了。同在《群眾日報》上發表的文章，憑什麽陸成棟他們的就壹定正確？盡管陸成棟和範鴻宇的地位天差地別，但《群眾日報》可是獨此壹家，別無分號。不論誰的文章，肯定都要經過最嚴格的審核才能上報。
　　範鴻宇敢於在這樣的大會上公然朗讀自己的文章，本身也說明了壹定的問題。範鴻宇本身固然是個“二桿子”，有可能破罐子破摔。但他背後的人呢？邱明山，範衛國難道就不阻止他，由得他這樣壹步步走向毀滅的深淵？
　　二十二歲的正科級，那是何等不容易。
　　千辛萬苦培養出來這麽壹位，就如此輕易地放棄掉了？
　　邱明山且不論，範衛國可是範鴻宇的親老子，絕不可能就這樣坐視不理，眼睜睜看著兒子的仕途毀於壹旦。
　　這後面，還隱藏著什麽東西？
　　壹些腦袋瓜子特別靈光的幹部，已經在深思這個問題。
　　“同誌們，我堅定地認為，堅持公有制屬性和企業改革並不矛盾。公有制是國民經濟的主體，這壹點無論到什麽時候都不能變更，所有的改制，都要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剛才宋書記和梁書記批評我犯了嚴重的錯誤，請原諒，我不能認同。作為黨員，我有權在黨報媒體上發表我自己的意見。僅僅因為我發表了這篇文章，就認定我無組織無紀律，理由實在不夠充分。我重申壹次，堅持公有制屬性和企業改制不矛盾，完全可以同時進行……”
　　範鴻宇讀完了報紙，隨即明白無誤地說道，臉色變得十分嚴肅。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主席臺，聚焦在梁光華的臉上。
　　電影院死壹般寂靜。
　　範鴻宇就是範鴻宇，都到這個時候了，還不肯認輸。
　　“夠了！”
　　梁光華忍無可忍，怒斥壹聲。
　　他絕不能容忍這樣赤裸裸的挑釁。範鴻宇已經將他逼到了墻角上，哪怕邱明山當場和他翻臉頂牛，也顧不得了。
　　“範鴻宇，黨組織對妳也算仁至義盡了。既然妳冥頑不靈，堅持自己錯誤的觀點和思想，堅持自己錯誤的行為，那就無需對妳客氣。宋瑉同誌，宣讀妳們市委對範鴻宇的處理決定！”
　　梁光華猛地挺直了身子，雙目大睜，怒視著範鴻宇，沈聲說道。
　　“好的，梁書記！”
　　宋瑉重重點頭，拿起了面前的壹紙文件，神色嚴峻，看都不看範鴻宇壹眼。
　　臺下的陸月，嘴角閃過壹抹獰笑。
　　終於要落幕了。
　　範鴻宇同誌，從今往後，將不會再給他造成任何困擾。
　　壹只不自量力的螳螂，還以為自己真能阻擋絕對權力滾滾碾壓而至的巨大車輪！
　　便在這個時候，陸月腰間的傳呼機卻急促地鳴叫起來，滴滴的聲音格外刺耳。原本參加這樣的大會，所有幹部都被要求關閉傳呼機，陸月剛才忘記這茬了，沒想到偏偏就在這要緊關頭有人扣他。
　　拿起傳呼機壹看，陸月不由壹怔。
　　竟然是他父親陸成棟辦公室的電話號碼。這種情形，以前很少出現過。壹般都是陸月定時給家裏打電話，匯報自己的情況。
　　現在陸成棟直接扣他，必定發生了重大事件。
　　只是他此刻身處電影院，壹時半會找不到電話撥回去，只能幹瞪眼。在如此重要的場合，陸月無論如何都不能擅自起身離去。
　　“鑒於範鴻宇同誌犯有嚴重錯誤，經過彥華市委的慎重研究，決定對範鴻宇同誌做如下處理決定……”
　　宋瑉沒有受到影響，打開文件，嚴肅地宣讀起來。
　　原本對於下屬幹部的處分決定，無需由他這位市委書記親自宣讀，組織部長乃至副部長都能代勞。不過這會，龍海濤坐在臺下，宋瑉只能“越俎代庖”。
　　宋瑉現在手持的文件，是彥華市委常委會討論之後形成的正式決定。不過這個正式決定有兩份，壹份是撤職，行政降級，範鴻宇“認罪”態度好，就宣讀這份決定。另壹份則是撤職，行政將好幾級，開除黨籍。
　　範鴻宇如此囂張跋扈，死不悔改，宋瑉準備宣讀的，就是後面這份文件。
　　大家都屏息靜氣，等待著宋瑉對範鴻宇的“最終裁決”。
　　“梁書記……”
　　壹道叫喊聲很突兀地在電影院內響起。
　　宋瑉宣讀文件的聲音戛然而止，疑惑地擡頭往下面望去。
　　如此莊嚴的場合，什麽人如此冒失？
　　“是他？”
　　“李主任？”
　　電影院裏猛地響起了驚訝的低呼聲，與會幹部們壹個個瞪大了眼睛，絕不相信地盯住了那個急匆匆沖向主席臺的人。
　　竟然是梁光華的秘書，地委辦副主任李長勝。
　　壹般來說，秘書都會時時刻刻呆在領導身邊。但這回是開大會，梁光華在主席臺正中位置就座，李長勝卻是不好想陪了。
　　李長勝撩開兩條長腿，火急火燎地往主席臺上跑，邊跑邊不住擡手抹汗，滿臉惶急之色。
　　這太讓人意外了。
　　李長勝可不是普通的秘書，乃是地委壹秘。追隨梁光華多年，官至地委辦公室副主任，享受正處級待遇，早已養成了寵辱不驚的氣度。論實際權力，恐怕壹般的行署副專員乃至地委委員都不壹定趕得上李長勝。首長秘書很多時候可以代表首長發話。
　　大夥跟李長勝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還是頭壹回見他如此惶急，似乎發生了天大的事情。
　　本來也是，這事情哪怕稍微小壹點，李長勝也絕不會直闖會場。
　　“梁書記！”
　　三步並兩步跑上主席臺，李長勝又急急地叫喚了壹聲，連連搖頭。顯然，李長勝在示意梁光華——大事不妙！
　　梁光華滿臉怒容，逼視著李長勝。
　　怎麽搞的？
　　李長勝這麽不懂規矩！
　　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李長勝完全無視梁光華的憤怒，直接跑到主席臺第壹排正中位置的前邊，當著所有幹部的面，湊到梁光華的耳邊，急急地說著什麽，額頭大汗汩汩而下，也顧不得擦拭。
　　“妳說什麽？”
　　梁光華臉色突變，猛地站起身來，失聲叫道，瞪大眼睛，死死盯住李長勝，像是李長勝在說天方夜譚，梁光華絕難相信。
　　梁光華突然如此失態，所有人都呆住了。
　　出事了！
　　壹定是出大事了！
　　李長勝咽了壹口口水，連連點頭，惶急地說道：“梁書記，是真的……千真萬確……我剛接到的電話……”
　　臉上神情，驚慌無比。
　　“不可能！”
　　梁光華又是壹聲怒吼，完全不顧半點氣度，也不顧半分場合。
　　“梁書記！”
　　李長勝眼望梁光華，哀嘆壹聲。
　　電影院內變得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梁光華呆呆地站著，臉上肌肉扭曲，眼神則變得空空洞洞的，像是瞬間被抽走了精氣神，整個人都仿佛蒼老了十歲。
　　陸月手裏緊緊攥著那個傳呼機，掌心裏全是冷汗。
　　壹定是首都那邊出大事了！
　　所以他老子才急匆匆地給他打傳呼。
　　李長勝的行為，也從側面驗證了陸月的推測。梁光華何等老道，久經風浪，壹般的壞消息，絕不會令他如此震驚，甚至是絕望！
　　是的，就是絕望。
　　梁光華的神色，已經說明了壹切。
　　“走！”
　　楞怔稍頃，梁光華壹聲低吼，徑直離開主席臺，大步往外走去，頭也不回。
　　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走了，將全區壹千多號幹部晾在這裏。
　　所有人都懵了。
　　到底發生了何種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