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

　　“青山在國企改制的工作中，進行了很有益的探索，走在了全國的前面。實話說，利民同誌，這壹點略略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
　　洪副總理輕輕慨嘆了壹聲。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古有明訓。妳們青山有這種憂患意識，我非常高興。而且妳們的探索，就目前而言，可謂是卓有成效。彥華送上來的那個總結報告，我看過了，寫得很好，理論聯系實際。指導思想明確，方法獨到，實際效果也很明顯。其中壹些經驗，完全可以在全國範圍內推廣。我們現在，太需要這種經過實戰檢驗的經驗教訓了，可以少走很多歪路。利民同誌，明山同誌，小範同誌，這個工作做得很有意義，很及時。”
　　尤利民忙即說道：“謝謝洪副總理表揚，這也是我們應該做好的份內工作。”
　　洪副總理點了點頭，說道：“利民同誌，好壹句份內工作。單單這壹句話，就足以說明，為什麽青山的國企改制工作，能夠走在全國的前邊。如果全國各地的幹部，都能有這種緊迫感和憂患意識，這個工作就比較好推動了。”
　　洪副總理的眼神，在三人臉上壹壹掃過，落在範鴻宇臉上，說道：“小範同誌，有什麽話但說無妨。今天請妳們來，就是想要好好聽聽妳們的意見，暢所欲言吧。”
　　看上去，範鴻宇好像有話要說。
　　“是，首長。我完全贊同首長的意見，國企改制，勢在必行……不過，還是有點擔心……”
　　範鴻宇臉上首次出現了遲疑的神色。
　　尤利民和邱明山都有點詫異地望了過來，洪副總理沈聲問道：“妳擔心什麽？”
　　“擔心國有資產的流失！”
　　範鴻宇咬咬牙，終於決定實話實說。
　　幾位領導的臉色，頓時就變得凝重起來。
　　“擔心國有資產的流失？”
　　洪副總理重復了壹句。
　　“是的，首長。我們現在的公有制企業，有個最顯著的特性，就是所有制屬性。在大規模實行改革的時候，不管我們采取何種措施，這個所有制屬性，必然會被觸及。中央企業和省管企業，或許還能嚴格控制，到了市縣以下的中小型國企，因為數量太多，就很難控制得住了。這中間，有很大的活動空間。壹旦全面實行改制，必定會出現裏外勾結，侵吞國有資產的情況。上面要求得越急，出現這種情況的幾率就越高。很多人會趁機渾水摸魚。比如股份制改造，怎樣評估國有資產的價值，就大有文章。在政府主管部門掌握話語權的情況下，沒有有效的監督，國有資產價值被嚴重低估的情況，就是很難避免的。”
　　範鴻宇緩緩說道。
　　腦海之中，又浮現出另壹個世界的記憶片段。
　　在全國集中進行國企改制的那幾年，尤其是高潮階段，全國各地壹擁而上，紛紛進行國有企業的改制甚至是拍賣，就是外媒所謂的“私有化進程”，很多地方都出現了這種裏外勾結，侵吞國有資產的案例。造成巨額的國有資產流失。
　　洪副總理冷哼壹聲，說道：“國家資產那就是國家資產，誰敢伸手，就處理誰，絕不含糊。”
　　這也是鐵腕總理的真實性格寫照，在他執政的過程中，確實處理過很多類似的大案要案，壹大批高官因此垮臺。
　　範鴻宇雙眉微蹙，聲音低沈地說道：“首長，請恕我直言，事後監督的效果，總是很有限的。亡羊補牢，是不得已而為之。從愛護幹部的角度出發，也是預防比監督更加重要。這些年，我們的幹部和群眾，生活都很清苦，直白點說，大家都窮怕了。忽然之間，面對著如同天文數字的巨大財富，單單靠個人的操守和品德去進行約束，那是遠遠不夠的……”
　　“那要靠什麽去約束？”
　　洪副總理打斷他的話，緊盯著問道。
　　“制度！”
　　範鴻宇毫不猶豫地答道。
　　“首長，要預防這種情況發生，必須靠制度。制度越完善，這種情況發生的幾率就越小。我們進行事後監督，有法可依比無法可依的難度，要小得多。”
　　洪副總理和尤利民對視了壹眼，尤利民分明從洪副總理的眼中讀到了驚詫的神色。豈但洪副總理驚詫，縱算是自詡對範鴻宇很了解的尤利民，也壹樣驚詫。
　　這個家夥，還真是說到了點子上。
　　貌似在這樣的大事上，範鴻宇從不信口開河。
　　“那妳認為，這個制度應該怎麽建立？”
　　洪副總理眼裏的驚詫壹閃即逝，隨即沈靜地問道。
　　範鴻宇沒有急著回答洪副總理的提問，略略沈思了壹下，才說道：“首長，有關這個問題，我也沒有考慮得十分詳盡，只能姑妄言之。”
　　這確實是個很大的課題，範鴻宇並不認為單純憑著二十年的先知先覺，就能有錦囊妙計。古老東方文明五千年的歷史，說白了就是壹部人性善與惡的鬥爭史。和五千年人性善惡鬥爭比較而言，二十年先知先覺，算得什麽？
　　洪副總理馬上說道：“好，妳就姑妄言之，我姑妄聽之。”
　　範鴻宇說道：“我認為，要在全國推行公有制企業的改制，首先就要成立壹個專門的機構來指導和管理這個工作。並且這個機構不應該是壹個咨詢機構，而應該是壹個職能機構。在為國務院提供政策依據的同時，要有壹定的處置權力。第二，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好是在國務院和每個省都設立壹個專門的國有資產評估機構，統壹國有資產價值評估的標準。這個評估機構的作用，至關重要。有了統壹的評估標準和評估機構，雖然不能說百分之百杜絕國有資產被低估的情況發生，至少能減少到極限。制度越嚴，標準越清晰，評估和審核的流程越規範，就越難打主意。”
　　“那效率呢？效率也是必須要考慮進去的重要因素。國企改制，我們時間緊迫，不能拖得太久。每拖延壹天，耽擱壹天，就多損失壹分。”
　　洪副總理的執政風格，最顯著的壹個特點，就是雷厲風行。洪副總理對壹切官樣文章，拖延塞責的官僚作風都極度看不慣。
　　範鴻宇鎮定地說道：“首長，在正確的大方向下，提高效率才有意義。改制耽擱壹天，我們就多損失壹分，這是肯定的。但這僅僅是經濟上的損失。比較而言，國有資產大量流失的後果更加嚴重，我們的損失就不僅僅是經濟上的了，我們損失的將是執政黨和政府的聲譽，損害的是群眾對領導幹部的信任。這種損害壹旦造成，幾乎很難逆轉。首長，我們的政策是允許壹部分人先富起來，這是壹個非常英明的決策。國家太大，人口太多，想要完全同步富裕，不現實。只能讓壹部分人先富起來，從而帶動所有人民共同富裕。然而，隨著改革開放的持續深入，貧富分化的現象也必然將要出現。如果是正經做生意，憑著自己的本事先富起來，大部分群眾不會有意見。但如果是鉆制度和法律的空子，打擦邊球，裏外勾結，損公肥私先富起來，群眾的意見就大了……首長，自古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不管如何施政，民心向背永遠要放在第壹位來考量。”
　　“好壹個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險。範鴻宇同誌，勇氣可嘉！”
　　洪副總理忍不住贊嘆了壹句，並且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之色。
　　這個年輕人，不過二十歲出頭，職務僅僅是個代縣長，在自己這位宰執天下的“廟堂重臣”面前，毫無懼色，引經據典，侃侃而談。甚至隱隱有“規勸”自己之意——凡事不可操之過急。
　　看得出來，範鴻宇並非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勇氣可嘉”四字評語，確然當得起。
　　尤利民微微壹笑，說道：“這人是有點傻大膽！”
　　壹句話說得洪副總理和邱明山都不禁莞爾，範鴻宇有點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
　　“小範同誌，妳是什麽時候去雲湖縣工作的？”
　　稍頃，洪副總理問道。
　　範鴻宇忙即挺直身子答道：“首長，我是今年四月份去雲湖縣工作的。”
　　“四月份？”
　　洪副總理輕輕搖搖頭，臉上露出“失望”之色。
　　“可惜了。不然，我還真想挖挖墻腳。”
　　尤利民和邱明山對視壹眼，俱感“駭然”。
　　洪副總理這句話，實在是極高的評價。
　　範鴻宇連忙說道：“首長，我真是班門弄斧了……”
　　洪副總理如此贊譽，於情於理，範鴻宇同誌都必須要這麽謙遜壹句，焉能對首長的誇贊，居之不疑？
　　洪副總理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謙虛，說道：“小範同誌，既然妳現在是雲湖縣的代縣長，雲湖又是妳們省裏定下來的四個國企改制試點縣，那就請妳拿出手段來，把妳跟我談的這些想法，都落實下去，好好搞出個結果來。”
　　“是，首長。”
　　範鴻宇再次壹挺腰身，恭謹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