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冷凝香私密性極好,從外頭遙望,的確是壹處極風雅之所。潘登豐來過這地方,從懷中摸出三塊拇指大的羊脂玉,圓潤飽滿的珠子上嵌著幾道花瓣般的圖紋。他盤玩著玉珠,大搖大擺站在門口檢查出入客人身份的小廝面前,揚聲道:“把妳們這最漂亮的樂師叫出來,今天本少爺的兄弟過生辰,把他伺候好了,小爺重重有賞!”
每顆玉珠即代表壹位推薦人。
小廝不卑不亢地雙手接過玉珠,眼神越過潘登豐,凝神上下審視遂鈺,同時嘴中念叨著遂鈺的穿著,後他半步的夥計在紙上飛快記錄。兩人低聲討論,半晌,小廝拱手道:“不知公子名諱,家中是哪條道上的大人。”
遂鈺撫掌遙望遠方,沈吟片刻,微笑道:“瑯琊王氏。”
瑯琊王氏名極壹時,先帝駕崩後為避免新帝挾制家族,王氏入朝為官者自請告老還鄉,皇帝感念王氏為朝廷所做貢獻,封瑯琊王,食邑五千戶。
南榮氏與瑯琊王氏有些交情,南榮二公子的未婚妻便出自瑯琊。
潘登豐聞言側目,方才見面望見的南榮族徽不知何時已被遂鈺收起,端正別著壹塊象征瑯琊王氏的雞血玉佩。
小廝聽到名號後倒是略有遲疑,回頭對夥計說了些什麽,夥計連忙放下筆跑了進去。
“怎麽。”
遂鈺耐心等了會,道:“是覺得本公子身份低微,不配進妳冷凝香的門檻嗎?”
年輕公子語調慵懶,月光落在肩頭,幽微的光襯得面白似雪。他解開氅衣交給身後侍衛,略攏了攏淩亂的長發,墜在發尾的鈴鐺微響,先前埋在厚重的氅衣中壹路沒出過聲。
從旁站著的潘登豐瞧地眼睛都直了,他聽說過宮裏的禦前行走容貌過人的說法。南榮世子儀表堂堂,四公子自然不會差到哪去。不過南榮壹門武將,戰場殺伐之氣太盛,倒叫人忽略原本的長相。
遂鈺挑起細長的眉,裝作憂思的模樣,捂住心口難過道:“未曾想王氏竟已落寞至此,既如此,我還是走吧。”
這唱的是哪出?
越青疑惑地用眼神示意竇岫,竇岫搖頭。兩人眉來眼去間,竇岫抽空擡頭看了看潘公子,潘公子瞬時也加入眉來眼去之列。
竇岫:“公子想演,就讓他演吧。”
越青:“……”
竇侍衛壹副自暴自棄放任自流的態度,越青也不好再說什麽。
夥計再回時,身後跟著壹位身著緋紅羅裙的年輕女人,女人半邊臉用面具掩蓋,嘴角有顆很明顯的痣,眉心花鈿與玉珠花紋相同。
女人莞爾壹笑,“冷凝香招待不周,貴客還請隨我來。”
潘登豐立即擡腳,道:“怎麽最近審查嚴格不少,從前可沒見這陣仗。”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女人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遂鈺身上,從隨身的腰包中拿出壹顆新的玉珠遞給遂鈺:“這是公子的,方才手底下的人不會辦差,今日公子生辰所有花銷,皆由妾承擔。”
“不知夫人名諱。”遂鈺接過玉珠道。
女人掩唇輕笑,說:“妾沒有名字,在冷凝香十七樂師中排行第壹,得了個嫵雅的名號。”
“優雅嫵媚,夫人的確當得上。”
嫵夫人將遂鈺壹行人帶至四層最裏的包廂,推開門,茉莉清香瞬間浸入鼻翼,遂鈺跟在嫵夫人身後,嫵夫人打開窗戶的前壹秒,咽喉處抵上壹柄鋒利且冰涼的匕首。
“啊。”嫵夫人失聲,臉色驟變。
遂鈺語氣微揚,模擬嫵夫人先前請他們進門的語氣,道:“匕首無眼,夫人得小心。”
女人保養得極好,肌膚觸感滑膩,遂鈺手背貼在嫵夫人臉側,輕聲道:“夫人抖什麽,我又沒想殺了妳。”
“潘公子,點菜。”
潘登豐:“得嘞。”
遂鈺雖未殺過人,但也見過怎麽殺人。他連皇帝太子都傷得,只是用匕首威脅而已,倒還沒什麽難度。
“太學的先生可叫樂師,冷凝香裏也有樂師,可見樂師不怎麽值錢。”
遂鈺邊感嘆,邊收緊匕首,嫵夫人身體微抖,語氣中染上壹絲不可聞的恐懼,“妳,妳想幹什麽!”
未及遂鈺再次開口,隔壁傳來壹聲極為婉轉的叫聲,緊接著是男人荒唐的嬉鬧。
遂鈺抿唇,倏地將嫵夫人推向竇岫。竇岫反應快,壹記手刃瞬間劈暈嫵夫人,像扛麻袋般,將嫵夫人丟進內室臥榻。
不多時,潘登豐點的菜都上齊了,遂鈺計算著時間踱步至窗邊,低頭用手指將細細的銀鏈從衣襟內勾出來。
銀哨帶著體溫,暖融融的。
大都妓館頗多,背後都有靠山,只要沒人舉報,朝廷也不會專程去查。遂鈺此次便是以舉報官員狎妓為由,查封冷凝香上下。
為避免巡防營或是禁軍出現叛國者,此次查封冷凝香只涉及皇帝心腹。
只要速度快,傳信的人便來不及匯報。
天樞乘著夜色來到遂鈺面前,遂鈺摸摸天樞的翅膀,將寫著字條的紙放進天樞腳環的卡扣中,說:“去吧。”
天樞貼著遂鈺的掌心蹭了蹭,惹得遂鈺無奈失笑,說:“在陛下面前還敢這麽撒嬌嗎,去吧,回來給妳加倍的生骨肉。”
“陛下的獵隼?!”
潘登豐來叫遂鈺吃飯,詫異道:“真是陛下的?”
“聽聞陛下的獵隼曾連殺敵方數名戰士,兇猛非常!”
“竇岫,西洲太子身邊還跟著燕氏燕羽衣,如果有機會,妳可以脫離隊伍單獨與他對戰。”
竇岫:“是,公子。”
遂鈺轉而對潘登豐叮囑道:“屆時,潘公子躲在哪都好,只要將妳完整送回尚書府,下官今日的任務便完成了大半。”
天樞帶去消息,巡防營得令,半個時辰內封鎖冷凝香,封鎖之時有人醉酒鬧事,言語沖突間與巡防營動起了手,潘登豐抻著胳膊看熱鬧,納悶道:“成家的十公子不是南下遊學去了嗎,怎麽在這。”
成家?
遂鈺蹙眉,“哪個成家。”
“京城裏還有哪個成家。”
“成太師家二房門上的十公子。”潘登豐剝了顆橘子吃,酸地呲牙咧嘴,繼續道:“這長房所出的太子妃固然得嫁皇族,但成家還是二房最受寵,成十又是二房最小的,前些日聽人說被送去南方遊學,好像是把外頭的女人的肚子搞大了,暫時避避風頭。”
“越青,妳去。”遂鈺略沈吟片刻,道:“巡防營的人認得妳,讓他們把成十送回成家。”
“是,公子。”
嘭——
話音剛落,百米外傳來壹聲巨響,遂鈺回頭,竇岫得令立即推門向外沖去。
寒風凜冽,巨響之後又有密集的小型爆炸聲,想來是什麽人已經開始交手了。
遂鈺遙望遠方,肉眼可見之地鬧哄哄的,人們壹齊朝著那個地方湧過去。都喜歡看熱鬧,等意識到危險,他們便又四散逃離。
房間內的茉莉香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冬日特有的生冷味道充盈鼻息,“西洲善用火石,他們知道跑不了才故意鬧這麽大動靜。”
“華丹大道人多,如果能借此時機惹得人心惶惶,倒也不失為壹種阻撓我朝治安的辦法。”
“可惜。”
遂鈺垂眼嘆道:“可惜巡防營不會再吃第二次虧。”
潘登豐聞言,好奇道:“大人不去看看嗎。”
“我和潘公子壹樣。”
遂鈺擡臂,衣袖隨著動作自然垂落,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難得緩慢而溫和道:“我和潘公子壹樣,不會武功,只能躲在房間裏等他們都辦妥後再行處置。”
單從遂鈺的體格來看,確實是不堪壹擊,然而虎口處卻明顯有壹道泛著青的痕跡。只要習過武的人都知道,這是提劍過多才會出現的表象,潘登豐聰明地忽略這道痕跡,說:“公子英明。”
英明?
做臣子的英不英明,全憑坐鎮玄極殿裏的那位的意思。
遂鈺扶著窗欞,淺笑道:“是陛下英明,公子莫不是還未吃酒便已醉了。”
潘登豐提溜著葡萄串的手壹頓,表情明顯凝滯,很快恢復正常,朝著皇宮的方向雙手抱拳晃了晃,道:“陛下英明。”
“潘公子現在拍馬屁,陛下又看不見聽不著,難不成是指望下官回去為妳美言幾句?”遂鈺好奇道。
潘登豐:“……”
先前出府,他那做尚書的老子便叮囑過,南榮遂鈺行事無常,上朝低眉順眼見誰都恭敬,出了大內比誰都難伺候。
“我說話直白慣了,公子莫見怪。”
“……”語氣帶著抱歉,面對這樣壹張美人面,誰還能再說什麽。潘登豐無語凝噎,聲音委屈的倒像是方才陰陽怪氣的人是他潘大,並非南榮遂鈺。
將擾亂治安的亂賊抓回冷凝香,巡防營將人打得狠,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肩寬體壯的大汗橫七豎八跪了壹地,有些掙紮的狠的,甚至被卸掉壹雙胳膊,軟趴趴垂在地板上,像條詭異的大蟲。
遂鈺挨個檢查,嘖道:“西洲之地果真養人,看看他們的體格,哪裏是我大都男子比得上的。”
“這又是什麽意思?”潘登豐低聲問跟著隊伍壹起回來的越青,越青腳底沾了點泥,正隨便找了塊布子擦拭鞋面,隨口道。
“公子是說他們長得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