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威脅並未奏效,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吃南榮王府恩威並濟這套,狗急了跳墻,貓煩了撓人,邯州州府若是鐵了心反,誰也攔不住。
“兒子女兒胳膊肘向外拐,氣得不輕吧。”遂鈺嘲諷道。
邯州若要堵住糧草運輸,那便得繞遠路支援,戰事緊急壹天壹個樣,來往傳信的人,光是跑馬都得兩三日,即便糧道恢復暢通,短時間內根本跟不上南榮軍的消耗。
都說官商勾結,商想造反,勾結便當謀逆,壹切官府給予的方便頃刻收回,甚至大肆侵略霸占財富。
“大軍只能向前。”
踏出供向西洲那刻起,開弓沒有回頭箭。
看似穩固的大宸,壹旦失去帝王的桎梏,很快便會陷入混亂,而這片混亂是蕭韞想要的,遂鈺卻在被切斷糧草後,初次產生猶疑。
他始終相信蕭韞,卻並不能肯定自己。
蕭韞有本事把控大局,可將前線交給壹個並未身經百戰的人身上,這是信任,還是……盲目的愛。
遂鈺垂眼不由得撫上冰涼的旗桿,耳旁狂風撕扯旌幡,陣陣裂響筆挺招展。
從高處遙望整個南榮大軍,能看到最遠處的傷病營,世上的生死大多流轉於士兵之間,即便改變戰略不再優待俘虜,軍中負擔減輕不少,但凡事總有例外。
“不得已”三個字終究還是落在肩頭,逐漸壓得他喘不過氣。
蕭季沈安慰:“至少步靳森不會給我們造成麻煩,凡事仍有商量的余地。”
“步靳森?”
遂鈺笑了,表情難得疲憊。
那只能算沈睡中養不熟的狼,他眼中的勃勃野心比沼澤中的毒瘴遠可怕。父親是亡命徒,身為兒子的他,青出於藍而已。
真想學徐仲辛當初給蕭韞下毒那招。
“所有人都叫我南榮王,妳猜有幾個人打心底認定我是南榮王。”
蕭季沈強調:“妳就是南榮王。”
沒錯,因為我是南榮王,所以得百倍的責任,只為了這些屍山血海支撐著,托住整個南榮王府的兄弟們。
有些人,明知潮景帝的陷阱,卻仍忍不住按照他的謀算,毫不猶豫地跳進火坑。
萬壹僥幸的人是我呢。
因為這份萬壹,世家們前赴後繼。因為這份萬壹,將士們征戰沙場。
景飏王在西洲也沒閑著,除了幫助燕氏重新奪回兵權外,收集到的有關大宸的情報,悉數穿越戰線來到鹿廣郡面前。
“我們需要有人留在邊境抵擋邯州帶來的影響,倘若父皇真有什麽,我們必須立即殺出壹條通道,奪回大都的管控權。”
“妳覺得蕭韞沒辦法處理太子嗎。”
蕭季沈:“不,殺了蕭鶴辭容易,但為了南榮王府的平反,必須留下太子。”
“殿下也覺得步靳森的情報是對,蕭鶴辭通敵叛國嗎。”
“難道王爺不信?”
遂鈺眼底驀而閃過壹絲警惕,使得蕭季沈追問:“妳覺得我會趁虛而入殺了父皇。”
深入西洲,此處城關已不算是邊塞,遂鈺卻始終未能從年節時分的寒冷緩過神。天高雲闊,偶爾微風拂面,空氣裏飄來的,卻始終是裹挾著血腥的肅殺。
那是皇位,是皇室子弟們壹生追求的至尊。
遂鈺並不相信任何人,何況被蕭韞放逐多年的蕭季沈。但凡蕭季沈對蕭韞的決心有半分猶疑,那麽他身邊難保不會有人心生他念。
這也是整個天下未來所要面對的新君。
“不。”遂鈺搖頭道:“臣是擔心殿下安危,若殿下決意,臣自然遵命。”
“殿下身邊沒有得力人手,葛桐還算中用,便讓他跟隨殿下,臣也好放心些。”
蕭季沈聞言並未拒絕,笑著接受道:“葛桐是妳身邊最得力的幹將,有他在必定萬無壹失。”
目送蕭季沈離開,不壹會,遂鈺瞧見蕭季沈從左手邊的長廊前往主帳,他身邊的小廝臉色不太好,正嘀嘀咕咕地說些什麽。沒來得及看清那人唇形,蕭季沈卻突然擡頭,二人四目相對。
“殿下,他這不是在您身邊安插眼線嗎。”小廝道:“仗著陛下的喜歡,竟然對您指手畫腳,殿下受得了這般委屈,小的可忍不了。”
“誰告訴妳他仗著父皇的喜歡。”蕭季沈止住腳步,被人緊盯的赤裸感從天而降。
他回頭,南榮遂鈺沖他揮揮手。
這樣的人,能在後宮中脫穎而出,難道真因美貌而生嗎。
美貌恰恰是最便宜的東西。
小廝:“可他平時那般做派,陛下來信他也藏著掖著,上次奴才見陛下送來的珍寶,他私吞了不少呢。”
“妳在我身邊伺候了多久。”蕭季沈忽然說。
小廝:“回殿下,小的自殿下回大都後,便被皇後娘娘指到殿下身邊。”
……
接替葛桐的是越青,先前負責後備補給。
糧草被中斷,便只能繼續向前打,抵達下壹座城才有的吃。偏偏鎮守珀州的人是支持西涼王室起兵的魏氏。
“主將魏士叢,半月前從皇都調往珀州。”越青攜情報而來,沒顧得上喝口水率先匯報道。
“也是滅燕氏元兇之壹,燕氏族長便死於他手,公子,他……”越青遲疑。
南榮步棲道:“如今情形,我們不壹定打得過。”
“西涼早就知道邊境定然保不住,便在我們攻打前提前放棄,再用魏士叢與邯州前後夾擊。大皇子帶著部分人後撤,就算能擋得住邯州,運送糧草的馬道暢通。”
“我們沒有時間。”
西涼放棄邊境,將百姓性命棄之不顧,自然也不會留下糧食與珍寶。珀州內外被翻了個底朝天,就連百姓也面臨缺糧的危險,難不成真如盜匪般打家劫舍嗎。
這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戰爭之中的犧牲品,遂鈺下不了手。
再多的兵法,也沒有壹本能夠告訴為將者,斷糧之後該如何突出重圍。
遂鈺喉頭滾動,聽見南榮步棲說:“只有奮力。”
“與其餓著肚子打仗,不如吃飽了和他們血拼壹場。”
“……那麽。”
“那麽就把所有糧食拿出來,讓大家夥吃飽喝好,請珀州有名的戲班前來唱幾曲。”遂鈺從桌旁箱中找出巴掌大的檀木匣,長發自肩頭滑落,他攏過發尾纏繞的銀質薄片,輕輕放進檀木匣的鎖眼中。
哢噠——
盒蓋自動彈開,其中是臨行前蕭韞交給他的聖旨。
南榮步棲失聲:“這是。”
將聖旨平攤於桌面,除了加印玉璽處被蓋過章,其中竟無壹字。
所有人都以為南榮遂鈺從皇帝那裏得到的,是出兵西洲的旨意,但潮景帝所交托給南榮遂鈺的,卻是比兵符更貴重的東西。
倘若皇帝駕崩,這道聖旨便可作遺詔。
在邊境打仗,蕭韞很清楚被人百般掣肘的局促,就算南榮軍願意信任遂鈺,舍得將性命全部交托於新的主將,但其他州未必肯
“若有需要,陛下允準我隨時從各州調兵。”遂鈺往硯臺中倒了些茶水研墨。
“如果我們能夠得到各地軍營的支持,或許蕭季沈那邊能夠盡快連通糧馬道。”
天下看似壹體,實則紛亂割裂,自秀州起,卻不知以何為終結。
“不能用!”南榮步棲猛地沖上前奪筆道:“遂鈺,妳知道妳在做什麽嗎。”
“此戰勝,南榮氏功勛加深,若敗了,妳就是叛國謀逆,家中所有人都已經為了大宸折進去了,難道妳還要——”
墨跡順著遂鈺掌腹紋路逐漸向外擴散,遂鈺用牙齒咬住上唇,刺痛清晰地直抵神經。
數月的殫精竭慮,導致他的意識始終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口鼻咽喉時時上火潰瘍,喝了多少祛火的湯藥都不濟事,後來他也就這麽含糊地過,不再用藥上心。
“蕭韞他信任我。”
“我看妳是瘋了!”南榮步棲罵道:“為了個男人?!”
“是,為了蕭韞。”
“他相信不了任何人。”
遂鈺輕聲慢語,細數道:“先帝想了結他,他的同胞兄弟們幾乎殺了他,他的兒子正在殺他,壹力扶持的寒門勾結世家索他性命。”
我知道我是瘋了,遂鈺想。
遺忘後宮茍活的歲月,磨滅那麽多苦難的痕跡,他全身心地投入進蕭韞壹力創造的天下中,在朝局裏感覺成為他手中劍,掌上刃。
用頂珠救他性命時,遂鈺便覺得自己無藥可救。
他想教會蕭韞什麽是信任,什麽是世上最珍貴的感情。
聰妙皇後沒有來得及告訴蕭韞的,他便走過山川江河,把見聞都寫進故事裏,回去講給蕭韞聽。
他走不出的大都,他替他看。
十日後,調配部隊支援南榮軍的聖旨連貫三州,唯有壹州給予答復,卻因必經之地經過邯州而難以通關。
蕭季沈遇刺,秀州種族余孽在邯州的幫助下,屢次夜間偷襲,幸而皇後為護蕭季沈安危,將族中精銳盡數安排於邊境之間,尚能支撐片刻。
密報傳回南榮軍,壹室寂靜,幕僚與將領們等待首座王爺的決斷,遂鈺單手撐著前額閉口不言。
珀州城門附近荊棘密布,魏士叢加派人手工事防禦,戰線橫貫數裏。
燕羽衣率兵接連奪回失地,捷戰頻至,西涼不會再給大宸更多時間,而南榮軍也經不住這般看似無休止的內耗。
遂鈺淡道:“珀州的戲班……哪個最有名。”
“將士們辛苦多日,明日吃頓好的。”
“聽戲,吃茶,唱曲。”
“再來幾口燉煮軟爛的骨頭肉。”
之後就……
抄起家夥什,與西涼人壹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