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南巡倒並非壹時興起,不過是處理將軍府耗費了些時間,按理說,前年就該將巡視提上日程了,被瑣事耽擱,前些日子禦史臺提及,蕭韞才又著內閣草擬計劃。
遂鈺眼睛亮晶晶的,蕭韞摸了摸遂鈺的臉,說:“朕已著內閣擬定巡查各州的路線,最快也得兩月後,急不得。”
遂鈺點點頭,沒提出異議。
若現在立即動身,他還得考慮是否留在大都,畢竟鹿廣郡過冬的糧草,遠比什麽南巡更重要。
皇帝巡的是他的江山,鹿廣郡卻是南榮王府的根,既答應父王定能籌措足夠的糧草,便不能因壹己私欲食言。
蕭韞仿佛看出了遂鈺的顧慮,說:“足夠妳將京城的鋪子統統盤壹遍。”
“我沒有。”遂鈺說。
話說回來,蕭韞是怎麽知道潘家的鋪子,如今記在自己賬下。
那日蕭韞知曉潘謂曇將潘家鋪子送給遂鈺,遂鈺心中壓著許多事,便沒來得及仔細盤算,現下時局暫緩,有了喘息的機會。
“妳是怎麽知道潘家鋪子……”
蕭韞:“戶部會做生意,自然不缺精明能幹的商人。”
既要管得住,便得成為他們。
蕭韞見遂鈺雙眸清澈,難得有這幅“糊塗”模樣,耐心解釋道:“鹽礦煤礦雖分給民間經營,但大頭得有朝廷拿著才安心。”
“聽說過雀行商會嗎。”
遂鈺楞了楞,猛地意識到什麽,失聲:“難不成,難不成……雀行商會是誰的?”
大宸商會眾多,但始終有那麽壹家商會,分布於各州,買賣類目繁雜,什麽生意都做,卻又並未太精細地劃分,隨處可見他們的身影,時常門庭冷落無人做生意,也不見有任何倒閉的跡象。
“如若不然,朕養妳這幾年的花銷,闔宮上下壹整年的花銷,都不夠妳揮霍壹個月。”蕭韞笑道。
“可雀行商會起家並非大都,據說是個大宸人早年間在西洲賺了些錢,來往兩國做倒騰皮料的買賣。”遂鈺不可思議道。
“聰妙皇後送給朕的生辰禮。”皇帝示意遂鈺靠近點,遂鈺坐著沒動,他又笑道:“怎麽,傻了?”
遂鈺以前只覺得蕭韞窮,皇帝做得不順當,誰同朝廷要錢,皇帝便把內閣或是戶部拉出來做擋箭牌,近日官員們哭窮,潮景帝直接避而不見。
蕭韞:“朕是皇帝,但同樣也是大宸的子民,沒有人願意將全副身家交給朝廷。”
“但這是妳的朝廷。”
“朝廷為了大宸,皇帝也僅僅只做決策,若做得不好,自然有人會將朕從皇位上拉下來。”
何必事事鞠躬盡瘁,大公無私那是神仙菩薩。
遂鈺很難評價蕭韞的好壞,於朝廷百姓而言,蕭韞既未苛待臣子,又體恤百姓艱辛,因早年間行軍打仗,見識過窮困潦倒,稱帝後上行下效,就連邊疆要塞的民不聊生,也緩解了不少。
土地肥沃之處,便降低稅賦,鼓勵百姓耕種,提高農戶們的地位。
風景秀麗四通八達的地方,大力發展商會,修築棧道,加強巡防,剿滅匪患帶來的財物威脅,使得商人們來往平安,相互貿易。
邊疆寸草不生,多派善於冶鐵鑄造的工匠去那裏教授,軍需得以緩解,也能給百姓予以生計。
遂鈺幾乎以為,蕭韞死也要死在皇位,若哪日死不瞑目,壹定是有什麽政務急需處理,卻並未交待完整。
沒想到蕭韞竟透露,他在外偷藏產業!
聰妙皇後嫁入皇室陪有嫁妝,金銀玉器不在話下,田莊鋪子的收益才是重頭。
蕭韞歸皇後撫養後的第壹年,收到的生辰禮是皇後裝在匣子裏的地契。
“母後十分愧疚地告訴朕,別家的母親為了生辰煞費苦心,她卻想不到什麽適合朕的。”
遂鈺瞠目。
所以便送了地契?
別家送不了什麽好東西,才在心意上多加費神,若有人送自己地契,做夢都得笑出聲吧!
這讓遂鈺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生辰,蕭韞似乎也是只會送些奇珍異寶過來,他不喜歡那個,帶又帶不走,從宮裏流出去的禦用,若是被查到,得送去官府以倒賣罪論處。
因此,遂鈺嘀咕道:“那妳也送我地契就好了嘛。”
“什麽?”蕭韞沒聽清。
遂鈺正色:“所以商會是妳用聰妙皇後送給妳的地契賺得的嗎。”
蕭韞搖頭,聰妙皇後送地契送了幾年,後來蕭韞被她送去拜南榮王為師後,第壹年跟著軍隊打了勝仗,皇後將整個雀行商會交給蕭韞打理。
商會貫穿西洲與大宸之間的商道,蕭韞打仗或許會用得上,聰妙皇後在信中這樣說。
怪不得蕭韞每次提及先帝便咬牙切齒,明明那是他親生父皇……
現在看來,大抵是先帝配不上聰妙皇後。
商會在手,商界任何風吹草動,都能第壹時間入蕭韞的眼。更何況是朝臣們外置的產業,有些還是蕭韞著手放些田鋪子,吸引官員家眷們購買,身家清白又有經驗的掌櫃難得,官眷們普遍不會另外找人接手。
……
遂鈺並未接觸南巡的差事,故此不明白其中有何內容,需足足計劃兩月有余才落定。
從初夏轉至盛夏,留給南榮四公子的,只有無盡的苦夏。
玄極殿也不是個清涼的地界,行宮倒涼快,但蕭韞似乎並不打算去那。
遂鈺坐在陰涼處,滿頭大汗地飲龍井茶烹制的酒釀,陶五陳又帶著人在遠處粘蛐蛐,小太監們臉漲得通紅,眼睛將那書盯穿了,也沒找到蛐蛐究竟在哪藏著。
遂鈺招來宮女,說:“南梔!去制些綠豆湯來,給殿裏伺候的都發壹碗。”
宮女面上壹喜:“是,奴婢這就去。”
宮女走後,遂鈺身邊沒人,葛桐又是個大老粗,蕭韞便指派了宮裏最伶俐的跟著。
能做到玄極殿裏的宮人,除了身家清白,祖上也得有些產業,念書識字自是不必說。
她們通常不會像其他宮女那般,做個十幾年才放出宮,而是做夠年份後,直接升任女官,白日在宮裏當差,夜裏回自個住處歇息,隨身都有小宮女侍候。
南梔現在在玄極殿裏管賬,隨身配著數把鑰匙,以前就是她出宮替遂鈺付酒樓開銷,現在被派到遂鈺身邊,遂鈺又得知蕭韞其實並沒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窮。
狠狠胡吃海喝壹段時日,晝出夜伏,玩倦了才消停。
南梔不會武功,但算賬是把好手,遂鈺偶爾也留在南梔那看她撥弄算盤。
豆湯制好,用半人多高的桶盛著,眾人紛紛端著碗圍上來,遂鈺坐在壹旁繼續吃酒釀。
“謝謝公子!”
“公子待奴婢們太好了!”
“若是每天喝到豆湯,奴才願意每天都粘蛐蛐!”
“臭小子!宮裏何時少了豆湯喝。”陶五陳笑罵道。
小太監撓撓頭:“可是只有公子的豆湯裏放糖!”
遂鈺托著碗底,盤腿仔細想了想,扭頭問正在核對賬目的南梔:“妳說……我的脾氣是不是比以前好了不少。”
南梔用筆在第二行的數字上畫了個圈,正色道:“公子是主子,奴婢不敢評價主子。”
她並非越青,也知曉這位公子的脾氣。
好說話的時候,那可是天底下最玉面的菩薩。若哪裏不合他的心意,又是另外壹副降雷劈山的態度。
遂鈺有點想念越青,但越青走得實在是麻利,甚至沒給他留傷心難過的時間。
豆湯很快被分食完畢,遂鈺覺得沒意思,帶著南梔去禦花園散心,恰巧碰見太子妃坐在荷花池邊餵魚。
遂鈺本想離開,誰想被成憐樾發覺,成憐樾笑道:“許久不見公子,公子近日可好。”
兩人隔橋相對,自從太子意欲將人送進玄極殿,遂鈺便再未搭理過東宮。
成憐樾有心求遂鈺將成十放出來,卻被屢次借口推脫,今日撞見,瞧著人家的臉色,不得不道:“小十是成家的人,本宮……”
“太子行事有失偏頗,本官認為太子妃應當嚴以律己,莫被人捉住把柄,成家有如今的聲勢來之不易,太子妃為何不將目光放得長遠些。”
“公子既知家族壹榮俱榮,想必能理解本宮的難處。”成憐樾頓了頓,“本宮替太子殿下向大人道歉,若大人還惱,本宮願代殿下受罰。”
“太子妃。”遂鈺立即打斷,冰冷道:“太子乃天子血脈,本官為朝廷做事,是為臣。”
“太子殿下想做什麽,要做什麽,通通與臣無關。”
蕭韞自負,理所應當地認為,如今沒有人能比得過他。蕭鶴辭做事雖不出色,卻勝在老實,皇帝交托的差事,大多能規規矩矩地完成。
將成家的女兒嫁給蕭鶴辭,也是想有成家約束,耳暈目染,那些急功近利的毛病能改變些,不至於被董貴妃教得只知媚上欺下。
沒想到將成家許配給他,竟徒增幾分狂妄,自以為東宮在手,穩坐皇位。
成憐樾為太子著想,這並不過分,但看她的表情,大約只是覺得太子惹皇帝氣惱,並非同情那個被送進玄極殿的少年。
是啊,出身望族,哪能明白有些人的命,從生下便不歸自己管。
成憐樾還想說什麽,被身邊曾經伺候過太子的宮人扯了扯衣袖,宮人搖頭低聲道:“殿下。”
成憐樾欲言又止,家中多次傳信進來,要她找南榮遂鈺,認定成十至今仍在牢中,是因南榮遂鈺要與太子鬥法。
南榮遂鈺平時不出玄極殿,宮內外往返也多走的是前朝離宮長巷,成十畢竟是她的弟弟……
南梔從旁瞧著,將隨身攜帶的印章掏出來,解圍道:“公子,陛下命公子去庫裏取賞賜之物,還請公子盡快前往。”
遂鈺直勾勾望著成憐樾,成憐樾低聲:“原來公子有事要做,是本宮冒昧了。”
成氏將女兒教得太乖順了,面對這樣壹位容貌稱得上柔軟溫暖的女子,遂鈺無法拿出平時面對外人時的囂張氣焰,只好行禮,並生硬地說:“臣告退。”
回去的路上,南梔頗為詫異地問:“公子是不喜歡太子妃嗎。”
成憐樾像是平常人家會好生教養出來的長姐,什麽事都要操心,即便很多事並非她的責任,她也要本分規矩地爭取轉機。
遂鈺並不擅長欺負這樣的人。
尤其是與褚雲胥相處後,他偶爾會想到東宮裏的太子妃。
夜裏,蕭韞問起遂鈺白日與太子妃見面,遂鈺擡頭看了眼南梔,南梔自然地低頭。
“南巡的日子……定了。”
蕭韞在二人面前的棋盤落下黑子。
遂鈺:“何日?”
潮景帝淡道:“在這之前,妳得替朕接個人。”
“誰?!”
……
黑夜按捺不了空氣中的血腥味,青年揮舞長戟,揚手毫不猶豫砍下刺客頭顱。
血液飛濺,他抓起地上已經氣絕的刺客,狠狠朝著身後甩去,肉體被偷襲的刀劍刺穿,與此同時,青年也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戟脫手墜落,他弓身蓄力,反手捉住落至腳踝高度的武器,狠狠向遠方拋擲。
刺啦!!!
壹戟先後捅進三人胸腔。
蕭季沈長長吐出口濁氣,意猶未盡,暢快大笑:“來人,清掃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