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

迷幻的炮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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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景十五年,景帝立貴妃董氏所出三皇子蕭鶴辭為太子,涉國事,享東宮位,承繼大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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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南榮 by 迷幻的炮臺

2025-2-17 21:24

  明明他騙了自己那麽多次,為何心臟仍舊會為之觸動。

  遂鈺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次和前幾次不太壹樣,應答的語氣相同,音調也壹樣,可他就是覺得蕭韞好像真的……真的松手了。

  “妳以為我會信妳的鬼話嗎。”

  胸膛緊密相貼,蕭韞能感受到遂鈺跳動逐漸快速的心臟,其中也有他自己的。

  原本壓在身上的無形的重擔於此刻突然松懈,他有說不出來的輕快,或許他幾年前便意識到,永遠無法留住壹個根本留不住的人,而他卻仍舊想將他攥在手心,想著能過壹天就過壹天吧,哪怕他恨我也沒什麽。

  愛與恨之間選擇了恨,恨往往比愛更長久。

  做天下的皇帝簡單,昏君與賢德只在壹念之間,而成為某個人心中所仰望的身影,蕭韞以失敗告終,且路行此處並無圜轉余地。

  他想等待遂鈺回抱他,但短暫等待後只有冰冷的反問。

  “妳有很多次機會,但偏偏選擇這個時候,是覺得我說出來那句妳願意聽見的話,現在會心軟同妳回宮嗎。”遂鈺說。

  蕭韞唇齒苦澀,唇角仍掛著笑意,搖頭道:“不。”

  只是我已不知我們該如何繼續。

  若說當初留南榮隋在大都,是為鞏固帝位與約束南榮王府,蕭韞確實也做到了長治久安,騰出手料理與鄰國戰後諸般事宜。

  遂鈺逐漸長大,心思較之從前愈發縝密,蕭韞教無可教之余,亦發覺遂鈺已經在用從他這裏學來的本事反擊。

  就像是當初的他和南榮王。

  皇帝也是人,也有人的情誼。蕭韞始終未曾忘卻在南榮王府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有聰妙皇後的疼愛,有師父師母的呵護,冷冰冰的殿下稱謂換作阿韞,每個人真摯地期盼他登臨九五,不遺余力地推著他壹步步向前。

  有人剝奪了他的年少,也有人送給他壹份爛漫時光。

  而遂鈺本該得到的安寧,卻被他殘忍打碎攪得稀爛。

  無論是遂鈺妄想帶走公主,還是假死離開大都,至少在某個瞬間,蕭韞是真心想遂鈺回家。

  同時他也很清晰地明白,只要剪斷風箏線,風箏乘風直上,便難以再次回到原地。

  遂鈺根本不會為了他而停下腳步。

  遂鈺永遠眺望未來,而他卻只能留在大都,就像遂鈺口中描述的那般,擡頭便是四方的天,想做房頂的五脊六獸。

  孤家寡人不過如此,就算做了皇帝,也只能用區區權勢壓迫對方,狼狽披上體面,裝作唾手可得。

  彼此的疲憊至極,已經在秀州逃難中徹底迸發,歷經生死之後竟然並非相擁而泣,而是徒勞地詢問著朝政之事,話語間的試探昭然若揭。

  既如此,那些故意維持的平衡究竟於誰有益處。

  蕭韞深知不是自己,而也並非遂鈺,兩敗俱傷中沒有贏家。

  無話可說後的沈默,才是最令人難以忍受落寞,當蕭韞腦海中倏地浮現放手的念頭,他心中竟陡然輕松許多。

  他以為遂鈺會表現得欣喜,但遂鈺卻再次打亂他的預料之內。懷中的人沒怎麽說話,只是問了句“什麽”便呆立在那。

  蕭韞無可奈何,松開後凝視遂鈺,遂鈺這次沒躲,用摻滿濃郁不解的表情,說:“妳以為我會信妳的鬼話?”

  皇帝攤手:“怎麽就不信呢。”

  “好。”遂鈺嗯了聲,說:“我知道了。”

  旋即他踮起腳尖拍拍蕭韞頭頂,認真道:“要好好吃飯照顧自己,夜晚不要喝太濃的茶水,還有……”

  “還有什麽。”蕭韞問。

  遂鈺想了想,抿唇說:“日後我也會擁有屬於自己的獵隼,馴服最烈的馬,若有機會我會提著敵人的頭顱邀功尋賞。”

  “好。”

  潮景帝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此刻舒展開來,多年未曾感受過的放松的心情充盈胸腔:“屆時朕封妳為大將軍。”

  “祝……南榮將軍百戰不殆。”

  處暑已過,皇帝在鹿廣郡養傷的消息逐漸變了味,外頭因著南榮王要辭官那句話流言紛紛,後而各地漸有鹿廣郡挾天子倒逼皇權,意欲篡位之嫌。

  皇帝對南榮王避而不見,反倒是該離皇帝十萬八千裏遠的四公子,壹日幾次地在皇帝面前晃悠,各地文書壹應交由他手,履行禦前行走要務。

  鹿廣郡的夏天來得急,去得更快。夏日余韻消散,初秋涼爽紛至沓來,遂鈺的精氣神也逐漸恢復,活蹦亂跳看著不像是個體虛的。

  “小弟,路行此處該何解。”

  什麽此處?遂鈺忙得焦頭爛額,反觀南榮栩近日閑暇非常,瞧著著實令人可恨可氣。

  南榮栩勾唇,比對著棋局與書中註解,慢悠悠又落下壹子才道:“現在只有陛下回京才能結束傳聞,妳說陛下該何時離開鹿廣郡呢。”

  “陛下月末回大都。”遂鈺隨口道。

  房內頓時陷入寂靜。






  他見南榮栩面露詫異,納悶道:“大哥不知道嗎,陛下前幾日告訴我的,我以為妳和父王已經知曉了。”

  南榮栩許久未找到自己的聲音,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遂鈺又道:“我不跟他走,就留在家裏陪著母親。”

  “陛下也肯?”

  “我們已經……約定好了。”遂鈺抱起奏折快步走到門口,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回身來到南榮栩面前,說:“我這屋裏奏折太多,大哥還是同我走吧。”

  南榮栩挑眉,壹時覺得遂鈺著實大義滅親,且不說他根本不屑於翻閱文臣言官奏折,光是遂鈺這種防天防地防自家人的模樣,他捂住心口佯裝難過道:“妳可真令大哥傷心。”

  南榮王府雖韜光養晦,但也著實沒像遂鈺想象中的那般“做小伏低”,軍權在手的異姓王,朝中門生眾多,能隱忍到哪裏去。

  “當初在大都假死,太子往陛下身邊送了個新禦前行走過去,所以近幾日我總在想,與其讓太子和大殿下費心,不如我們主動送個人過去,既能協助陛下料理政務,又可隨時幫我們監視朝中動向。”

  “只是不想宮中有人先下手為強?”南榮栩反問。

  “不。”遂鈺勾唇說:“有人想要勾引蕭韞,我不開心而已。”

  話說得輕描淡寫,但南榮栩就是從中聽出濃郁的火藥味,直覺告訴他,遂鈺現在是在生氣,這火來得太急了,明明還是八竿子打不上的事。

  “若是能被人隨意引誘的男人,聽大哥壹句勸,此人並不可靠。”

  “再說吧。”

  遂鈺擺擺手示意南榮栩快走,聳肩道:“這事大哥可得放在心上才好。”

  南榮栩邊走邊問:“近幾日見葛桐常在妳院外徘徊,他哪裏做得不合心意,被妳趕出去了?”

  “歸根結底是父王的人,就像大哥身邊的竇岫,不也是自小壹起長大至今。”

  “還是把越青調回來我才安心。”南榮栩道。

  遂鈺搖頭:“此事我自有決斷,大哥不必為我操心。”

  奏折有些重壓得遂鈺肩膀都垮下去了,他擡腿用膝蓋頂住即將從懷中漏掉的奏折,隨口說:“朝中文臣不足為懼,但終究是隱患,明年科舉得盡快安排更多的人入諫院。”

  南榮栩玩笑道:“妳倒像是個謀朝篡位的好手,想要兵權還想得好名聲。”

  “我勤王救駕,可謂忠臣矣。”

  兄弟二人在岔路口告別,遂鈺將奏折搬上桌,抄起蕭韞的茶碗壹口氣喝光,裏頭竟然是冰鎮過的酸梅湯。

  “怎麽沒有茶。”遂鈺嫌棄道。

  蕭韞放下朱筆,將已批閱完畢的奏折推至遂鈺手旁,又將碗中湯添滿,說:“這趟叫陶五陳送出去,不是什麽要緊的奏折,午後準妳假出去玩。”

  “妳呢。”

  蕭韞倚在寬大的座椅中,腰後墊著軟墊。椅子足夠大,他略壹伸手牽起遂鈺的手,遂鈺輕移半步,整個人便能埋進他懷中。

  近日遂鈺養得好,面如脂玉,特別是梳起發髻後完整露出的眼眸,眉梢隨著眼角微微上挑,整個人顯得精神明朗。

  少了幾分久住後宮的陰郁,渾身上下暖烘烘的像個小太陽。

  蕭韞掌心在遂鈺眼前覆蓋,隨意擺弄了會,晨起精心搭理的長發便被他三撥兩挑勾地散亂。

  “我的頭發!”遂鈺雙手捂住前額。

  蕭韞撚起發帶,暗紅繡著金色玉兔樣式,他將它放在遂鈺眼前晃了晃,問道:“誰挑的。”

  “……母親。”遂鈺不情不願道。

  “兔子。”蕭韞彎眸,寬大的手掌劃過遂鈺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隨著骨骼的弧度逐漸向下,待遂鈺整個人紅透了,他才道:“現在是熟透的兔子。”

  遂鈺心中大喊變態,飛快奪走發帶攥緊:“這、這可是我家!”

  “趁朕走之前讓朕好好看看妳,屆時可便只能睹物思人了,愛卿千萬寄回家書聊表思緒。”

  家書?

  遂鈺無情道:“我家在這,陛下才是快快回家吧,皇宮大內美人無數,都著陛下雨露恩澤誕下皇子。”

  “雨露?”

  蕭韞堵住遂鈺的嘴,吻得遂鈺幾乎窒息,罵道:“小沒良心!”

  “滾回妳的皇宮去吧!”遂鈺用力咬住蕭韞手腕泄憤。

  蕭韞大方任咬,很快手腕留下兩排整齊牙印,他端詳片刻心情極好,評價道:“牙口不錯。”

  “……”打敗英雄好漢的壹定是無賴!遂鈺沒話說,折騰累了躺在蕭韞懷中望著房梁發呆,盡管警告自己這是王府,不能在蕭韞這久留,眼皮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沒過多久,蕭韞發覺懷中沒動靜了,方才喚來陶五陳將遂鈺搬去床榻歇息。

  誰知遂鈺半睡半醒見不是蕭韞,死活賴在椅中不走,蕭韞溫聲告訴他他抱不動他,遂鈺迷茫地閉眼問為什麽。

  蕭韞重傷未愈,表面看著無礙,實則內裏根本沒好利索。傷筋動骨尚且百日更何況是炸傷,也真是謝天謝地,火藥碎屑並未迸在臉上,渾身上下還有這幅面皮可供觀看。

  護送皇帝返回大都的隊伍都是萬裏挑壹的軍士,南榮王要辭官的奏折遞了又遞,隔日便出現在南榮王案臺前。

  皇帝拒絕的態度明顯,而南榮王請辭的決心也堅定,但遂鈺留在鹿廣郡的消息只有南榮栩知曉。






  其實南榮栩也不確定,皇帝究竟是否出爾反爾,直至禦駕啟程前壹刻,他心中仍舊不停打鼓,眼睛在遂鈺身上遊移。

  越青也終於結束任務順利返回鹿廣郡,人曬黑不少,倒是力氣見長食量增大。

  皇帝在外遇刺總歸不是什麽好事,大搖大擺回京太過招搖,仍舊著幾隊人馬分別前行,確保聖駕無虞。

  暮色微合,南榮王攜家眷相送。皇帝目光掃過眾人,並未刻意將註意力放在遂鈺身上。

  二人眼神碰觸,周遭氣氛立即變得詭異起來,尤其南榮臻的表情,不知忍耐了多少才捂著臉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

  “二哥笑什麽。”遂鈺納罕。

  南榮栩踹了南榮臻壹腳說:“他有病。”

  眾將士皆在,眾目睽睽之下,潮景帝與南榮王寒暄片刻,在幾位主將的簇擁下上車,遂鈺躲在人流後,見父王回頭匆匆看了自己壹眼。

  他說不清這種眼神是何意味,只是聽著車轍緩緩滾動碾壓地面的聲音,忽然發現自己眼前模糊,不自覺地調轉腳步逆著人潮前進。

  身後傳來越青的呼喊,問他怎麽走得這樣快,陛下的車還沒走遠呢。

  與此同時,車內的潮景帝忽然推開車窗,手向外短暫地探了下,而後又像是被什麽驚動驟然收回。

  陶五陳以為皇帝覺得車內悶,貼心道:“這車裏是悶了點,窗都打開空氣流通待會就好了。”

  蕭韞將手放在窗簾,卻並不掀起,任由風灌入車廂吹得透心涼。

  不知過了多久。

  遂鈺穿越人海行至燈火闌珊處,忽然有道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喚他。

  “阿隋!”

  他回神循著聲音找去,越青正同胡小海並肩站著,南榮臻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酒壺快步向他奔來,抱怨道:“叫妳好幾聲都沒反應,以後多多熟悉著點吧!”

  “什麽?”遂鈺眼神閃爍,沒反應過來。

  南榮臻:“當然是南榮隋啊。”

  “陛下方才臨走時,父王專程提了南榮隋三個字,陛下都沒反應呢,看來是默許妳能改回名字了。”

  “還說什麽我們南榮府的少年郎乘風直上九萬裏……”

  “聽起來陰陽怪氣的。” 南榮臻向來對皇帝沒什麽好影響,當即覺得潮景帝在罵人。

  少年郎該乘風直上九萬裏,雄心壯誌亦比鯤鵬破寰宇。

  發梢銀鈴輕晃,清脆余音緩緩縈繞耳旁。

  “乘風直上九萬裏。”遂鈺倒是反復默念數次,最終深深吐出口濁氣,釋然地笑了笑。

  “二哥,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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